對於現在的劉備集團來說, 還不需要考慮科舉的事。
因為這是一個標準的軍事集團,從劉備往下,所有高層都是將領, 包括但不限於關張陸趙,甚至連徐庶這種謀士也能提著長劍上陣,兩千石出身的陳登也能帶頭衝鋒。
當然集團裡也有文人, 比如簡雍孫潛糜竺這種,但他們並不負責這個集團的戰略大方向以及類似重要決策的製訂。
諸葛亮還有一年才成年, 這個集團還沒有形成成熟的官僚係統。這意味著對於最有野心的武人來說,秦漢時期的軍功體製就夠他們用的,憑戰功也能封侯;而對於那些想要進入這個集團的文士來說,這裡還有大量的位置在招聘,不用卷,趕緊來。
至於那些普通士兵, 他們隻要能讀書識字, 退伍後回到家鄉當個裡吏, 再享受一點賦稅上的減免,就已經心滿意足。
所以從上到下, 大家都各有各的理想,各有各的奔頭。
但女兵就不太一樣。
最能卷的那批女兵們發現, 她們靠軍功是卷不過男兵的!因為選鋒時不會選她們,先登也不會讓她們去當先登。以她們現在集體作戰的軍事素質, 卷過普通的流寇是沒什麼問題的,甚至卷一卷白波、黑山等黃巾餘寇問題也不大。
但當敵人變成曹操的兗州軍,或者是袁紹的冀州軍時,她們更多的就會放在技術兵種這樣的位置上——卷起軍功來自然就落了下風。
陸懸魚為她們選了一條新的出路,但這條出路也有天花板。
她們現在是“歲奉不滿百石”的鬥食小吏, 將來呢?
此時托蔡倫的福,已經有了紙,“自古書契多編以竹簡,其用縑帛者謂之為紙。縑貴而簡重,並不便於人。倫乃造意,用樹膚、麻頭及敝布、魚網以為紙。”
但這種紙張普及的速度不是很快,因為有錢人用縑帛,沒錢的用竹簡,用紙的少,於是造紙的就也不多。
所以在考慮科舉問題之前,先得把紙張改良推廣一下。
……同時上線一下印刷術。
這個時代隻有士人識字的原因就在於此,沒有印刷術,書都是隻能靠抄的,董卓燒一次雒陽,鴻都門無數藏書直接被付之一炬,從此許多孤本就再也尋不到了,引得天下士人們心痛不已。
連士族都可能沒書讀,何況是田舍翁呢?
她尋了李二過來,這樣那樣的吩咐了一遍,過了幾日,李二就拿來了一堆泥質的印章,有點粗糙,用個倆月肯定就要變形,但反正她也不準備自己乾這個活,有這麼個東西就已經夠用了。
天氣最炎熱的時候,劇城學宮裡依舊保持著十分的清涼。
這座學宮數度搬遷,最後建在了一戶因為站錯隊而全家被趕去東萊海邊的世家宅邸裡。
門口有古樹,進門有修竹,長廊的木板鋪就時,據說用了些特彆名貴的木料,每逢下雨,雨水打在上麵,總會發出陣陣清響。
一間間的二層木樓被改成了藏書樓,兩邊的窗子放下了簾子,不令陽光曬到那些寶貴的藏書。無數卷竹簡被分門彆類地歸置在書架上,其中有些已經發黴,即使小心保養也帶了點黴味。
但原來主人留下的熏香氣息還留下了一縷,於是走進來時,黴味與熏香味就混在了一起,奇妙極了。
當她抱著一兜子東西走進學宮的時候,幾個士人正拿著竹簡,圍著一個人在那說些什麼。
有人走到她身邊,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語氣還有點不耐煩。
“你可知這裡都藏了些什麼書?”
“……不知。”半文盲有點敬畏地搖搖頭。
“我看你也不知,”那人揚起了頭,很是有點高傲地說道,“此處所收,皆蘭台、石室所遺典策文章,向來是不外借的。”
“我不看書,你說這些,我聽不懂,”她怯懦地回道,“我就來這裡找人。”
那人瞪著她,似乎有一種炫富炫給傻子看的氣惱,“你來找誰?”
“我找孔使君,”她說,“我尋他有事。”
那人沉下臉,“你若尋孔使君,該去刺史府門口等著,為何要來這裡?”
“我……”她剛想說話,又被那人打斷了。
他似乎很看不上這種行為,但也可能是她的5魅光環又一次起作用了,“爾等這般庸碌之輩,既不願潛心學問,又不知報效國家,一味隻會鑽營!”
她的嘴張了張,舔舔嘴唇,又閉上了。
“子義將軍日日在城外募兵,你若是想謀一個職位,為什麼不敢去軍中殺敵!偏要來這裡央求孔使君!”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這人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那幾個士人也被打斷了思緒,紛紛看了過來。
她向著周圍望了一圈,被那幾個人圍著的孔融終於看到她了。
“辭玉將軍何來?”
……這一次換對方阿巴阿巴阿巴了。
“那個人是管寧之子,”孔融將她讓進裡間,兩人做下之後,稍微地替她解釋了一下,“管幼安便是這樣的性情。”
她擺擺手表示不在意,然後又問了一句,“他不是避居遼東?”
孔融笑著點點頭,“不錯,但聽說北海修建學宮,便遣他的兒子乘船歸來,為他抄錄一些典策,也與這裡的名士們論一論經學文章。”
“哦哦,”她隻跟著陳珪學過一點皮毛,所以聽了這樣的話也沒什麼反應,“大家都很努力。”
孔融搖搖頭,“是辭玉將軍的功勞。”
管寧自從去了遼東後,“語惟經典,不及世事”,一邊教當地的百姓知識和禮儀,一邊過著自種自吃的簡樸生活,穿布衣布褲,從溪水裡打水,儘管過的是隱居的生活,但威望卻出奇的高,是個名聲很響的隱士。
“所以呢?”她還是沒聽明白。
“現下他遣管邈回來,多是聽聞北海被將軍治理得民生安平,才放心遣管邈回來,”孔融笑道,“可惜,管幼安未歸,他若能回來,劉使君必當征召他為官。”
她大概聽明白了一點。
“他留在這裡多久了?”
“約有半歲,怎麼?”
“半年的時間,還沒抄完嗎?”她問。
孔融笑了。
“中原名士多為鴻都門藏書而至,有些竹冊原已朽壞不堪,須得書吏先行修補或是抄錄後,再借與他們抄錄,有些後至的還要等上許久,哪有那樣容易,一時便能抄完呢?”
她小心翼翼地將懷裡的包袱遞了過去,“你看看這個行不行?”
她沒提前抄什麼孤本,抄了個《倉頡篇》的第一段,用泥字印在紙上,給孔融看。
紙不是什麼好紙,這個墨肯定也不對勁,第一次蓋上去完全是糊的,糊個兩三次才清晰些,但是到六七次時,墨跡又已經變淡,完全看不清了。
因此她拿了二十張印刷出來的文章出來,足足禍害了四五十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