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是郭圖想借東郡的機會給他下絆子!
但沮授也十分清楚,如果郭圖提出的每一個建議他都要反駁的話,主公一定會覺得心胸狹窄的人不是郭圖而是他。
“主公,有一事須得謹慎,張氏兄弟究竟自何路而來,又是如何渡河的?若此非張氏兄弟魯莽行事,而是劉備陸廉有備而來,我軍豈不危矣?”沮授說道,“不若主公另遣一軍,前往探查為上。”
上座的主公在這片燈火通明中已露出了疲態,“依監軍之見,當派何人?”
沮授在這一群被半夜拉起來的謀士裡掃了一眼後,頃刻便確定了他的人選。
晨起的白霧之中,有嘈雜的腳步聲,滾滾的車輪聲,偶爾有一兩聲戰馬嘶鳴,又或者是牲口不高興地用鼻子噴一噴氣。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走在寂靜的土路上。
越靠近濮陽,這條路就越淒涼,模模糊糊的白霧裡聽不到雞鳴,聽不到狗叫,聽不到井軲轆轉動時的悶聲悶氣,也聽不到婦人打開房門,去院子裡抱柴火的腳步聲。
袁紹無論如何不至於屠戮自己的領民,隻是將他們都驅趕開,要濮陽方圓數十裡沒有人煙,令臧洪無法獲得任何補給。
張超騎在馬上,沉默地望著前路。
他們要趁著新的主帥還沒有到達城下時,一鼓作氣,將冀州軍趕出東郡。
當然,陸廉也提醒了他們。
“我雖未與袁紹親自交過手,不過隻要看一看顏良這些士兵的勇武就知道,想擊破他的大營並不容易,”她這樣說道,“不過好在我們仍然快他們一步,今天這一仗,無論如何,咱們都是不吃虧的。”
她說出這樣的話的同時,一點也沒有想到袁紹麾下,另一個她十分熟悉,卻並不了解的人正在向她而來。
郎君一點也不像個將軍。
士兵們這樣悄悄地嘀咕,他生得那樣俊秀,皮膚似乎比束髻冠上鑲嵌的美玉還要白,這樣的人知道什麼臨陣打仗的事呢?
但又有人為他辯解,聽說荀從事精於韜略,到時隻要運籌帷幄,說不定就能帶咱們將二賊打回去了!
打回去?立刻有人嘲笑道,咱們連他們在哪都不知道哇!而且他們殺得顏將軍,豈殺不得咱們?!
張氏二賊的名聲還未顯露,人人皆知他們殺了顏良,卻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兵卒,多少戰馬,營地紮在哪裡,糧草如何運來。
滔滔黃河兩岸,似乎到處都是船,到處都可以過河,到處都有二賊的兵馬,簡直要鬨得人心惶惶!
這些話語一絲一毫也沒有落進這位被沮授寄予厚望的年輕將軍耳中。
他坐在輜車裡,左手拿著一盞油燈,右手拎著一張地圖,任憑馬車如何顛簸,他自巍然不動地看了很久。
這場戰爭在荀諶看來,到處都透著詭異。
張邈張超兄弟遣使後數日便到達了濮陽城外十數裡的地方,顏良竟然不曾警覺!
而二張行軍,兗州未曾派信使來報信,也是不合理極了……但他們若是不走兗州,走哪裡呢?
荀諶的目光轉向了泰山,看了一會兒之後,重新將目光轉回了東郡。
他們選了一條隱秘的,但需要人接應安排的路,因此這絕不可能是二張自己所為。
——劉備對二張救援東郡的態度,一定是默許,甚至是支持的。一定為他們提供了青徐的道路,可能也會支援他們一些糧草輜重。
但二張行軍打仗的本事呢?
馬車的車輪忽然碾過一粒石頭,車子猛然顛簸了一下。
一滴燈油從燈盞裡晃了出來,落在了那隻潔白修長,隻有文士才有的手上。
荀諶的眉頭猛然皺了一下,將油燈和地圖放下,從懷裡掏了一塊細布,開始擦拭自己的手。
顏良雖然是輕敵冒進,但他對二張的印象原本是不算錯的。
汴水之戰時,二張追隨袁公,各自派遣了一些招募來的兵馬,但表現平平無奇,隻能說是一群庸才,不值得在意。
之後他們投靠了呂布,又與呂布一同如喪家之犬般,逃去了徐.州,這一路上他們將自己祖先的墳塋,宗族的家廟,族人的田產,全都儘數拋棄了。
如果他們那時有這樣的領兵才能,是這樣果決而勇武的將軍,他們怎麼會連祖墳都拋棄了,哭著踏上這條流亡的不歸之路?!
難道說他們在小沛這些時日裡,臥薪嘗膽,閉門造車,倒是學成了一代名將?真要是這樣,趙括死得何其冤也!
“這不對勁,”荀諶注視著自己手背上那一小塊發紅的皮膚,喃喃自語,“這樣的決斷,不是二張能下的。”
他的目光依舊注視著那張地圖,手卻下意識地將細布重新塞回懷裡時,無意間碰觸到了什麼東西。
那半塊金餅。
這位文質彬彬的將軍忽然愣了。
在這樣一輛顛簸而昏暗的輜車裡想起她時,荀諶的心中沒有感到什麼綺思,而是湧上一股冰冷的寒意。
如果打這一仗的是陸廉呢?
她行軍既輕且快,用兵卻凶猛果決,是百戰百勝,被世人稱為有韓白之才的名將。
如果是她來打這一仗,那麼土堤、騎兵、以及拉開中軍與大纛距離這些可怕的細節就都不必用巧合去解釋了。
但下一個問題是:陸廉為什麼要替二張打這一仗呢?
她與臧洪素未蒙麵,可稱不上有什麼交情。
荀諶心中那股冰冷的迷霧正在慢慢擴散開,於是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傳令官何在?”
在霧氣即將散儘的清晨,傳令官匆匆地騎馬來到輜車旁邊,“將軍!”
輜車裡傳出荀諶清越冰冷,從容不迫的聲音,“從軍中挑選二十個機警的斥候,前去範城。”
“範城?”傳令官有些吃驚,“將軍要他們探查何事?”
“要他們在城內外看一看,是否有敵軍的營寨。”
……這個命令太荒謬了。
城外要是有敵軍營寨,那範城自然就是被圍困攻打了,範城令如何還不趕緊飛馬前來鄴城報信求救?
但車內這位冀州從事並沒有解釋什麼,他反而強調了另一件古怪的事:
“吩咐他們,探查時須小心行事,不許驚動範城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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