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第五十五章(1 / 2)

呂布是從他的夢中驚醒的。

他原本睡得很香,身邊的女子睡覺時翻個身吵不醒他,婢女在帳外走來走去,也吵不醒他。

但他被那聲尖叫驚醒了,儘管那個可憐的宮女離他還很遠。

自從十年前殺了丁建陽之後,呂布就無師自通,自然而然地學會了這種本領:他即使在夢中,也分辨得出血腥的氣息,金戈相交的聲音,以及戰爭的味道。

而現在這種味道濃烈得讓他睜開眼時,額頭上就冒出了汗珠。

他翻身下榻,先套上一件中衣,再穿上布靴,而後是鎧甲,再將佩劍上的帶鉤固定在腰間,最後抱起頭盔,拎起長戟,走出門去。

“何事?!”他眯著眼睛,大聲問道,“究竟何處作亂!”

“實是不知啊!”有親兵慌慌張張地跑出去,過了一會兒才跑回來,“賊寇勢大!將軍!”

賊寇未必勢大,呂布想,但他怎麼能確定呢?

夜襲最致命的地方,不是士兵們都在睡覺,急切間不能列陣戰鬥,而是他們根本無法判斷敵人在哪,又有多少人!

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帳篷,到處都有人在哭喊,奔跑——這其中居然還有黃門和宮女!

呂布的頭皮忽然就炸了!

他想到了天子,也就想到了敵人的目的——必是想要殺了他,再劫持天子的!

——這必是夏侯惇乾的!

想到了敵人,呂布也就立刻有了主心骨。

“你去喊起郝萌和魏續!”呂布隨意點了幾個親兵,“再將諸將集結起來,要他們不必與夏侯惇纏鬥,將兵馬向北,到五十裡外的白馬回合!”

“是!將軍欲何往?”親兵們忙忙地問道,“還有,咱們可要去幫高將軍一把——”

火光搖曳,騎在馬上的呂布臉色難得有了一絲糾結。

“高伯遜……”他喃喃道,“令魏續將陷陣營給他,幫他殿後便是!”

這樣的夜裡,呂姁也早已起身。

她的帳篷就在天子的帳篷一側,另一側的後帳中住著皇後與兩位小皇子。

稍微聽了外麵的聲音之後,她便立刻命令宮女們收拾起來。

“去後廚取些肉乾,裝進袋子裡,若有麥餅再取兩張麥餅便是,”她這樣命令道,“金餅裝幾個也就夠了,箱子裡可有備用的鞋子?全都拿出來!”

待見到宮女手忙腳亂地為她收拾珠寶匣時,這個已有身孕的年輕妃子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掉了那隻鑲嵌了玳瑁與珠貝的漆匣!

隨著幾聲清脆的響聲,裡麵的釵環玉飾灑落了一地,在微弱的燭光下閃著幽幽的寶光。

“貴人!”宮女驚叫了一聲,“這是貴人的妝奩!樣樣都——”

“命都不保,還要這作甚!”呂姁罵道,“你留這些,饑不足食寒不足穿!”

“但可以賄賂賊人……”

呂姁將頭彆了過去,再也不想解釋,她自己也堪堪將衣衫穿整齊後,立刻便走出了帳篷。

遠處的火光還未至近前,但喊殺聲已經清晰入耳。

這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似乎自從離了長安,便時時地縈繞耳旁。

它先是出現在她的耳朵裡,而後出現在她的記憶裡,再之後便夜夜出現在她的夢裡。

要逃了,她想,兩軍皆有哨探在外,這裡又已進入兗州地界,斷不會有什麼不長眼的蟊賊跑來燒殺搶掠。

放火的人要麼是圖窮匕見的兗州軍,目標自然是鏟除她的父親,要麼就是並州軍內部出了叛徒,目標除她的父親之外,更不會有第二人!

她的父親,她的母親!

呂姁站在帳外的空地上,等待著天子出帳,但身體卻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那夜夜出現在夢中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一個滿身是血的身影騎在馬上,就這麼衝了過來,引起跑到帳外張望的黃門和宮女們的驚呼!

那人一身金甲,遠遠便在火光映襯下顯得格外令人矚目,他騎在馬上,戰馬腳步又極快,在夜裡便映出格外絢爛的一道光,仿佛天神降世一般。

在皇帝與這群天眷的營帳之外,自然有一群侍衛護衛,其中一部分是原來的南軍,還有一部分是夏侯惇特地調來的兗州軍,他們將妃嬪、皇子、公卿們所用的車子圍住了最內圈,隔絕內外。

南軍見了那位金甲將軍不曾阻攔,兗州軍卻立刻持戈上前,想要喝住他。

他本來就是該停的,一架接一架的馬車橫在那裡,他縱不停,又如何通過?

但那位將軍不僅沒停下來,反而在最後這一段難得的空地前一夾馬腹!

戰馬跑得越來越快,隻是十幾步路,便跑出了一陣風!他手中的長戟也帶起了一陣狂風,將那兩名兗州兵如疾風蕩滌勁草一般蕩到半空之中,再重重落下!

耳側有宮女的尖叫聲,又有紛亂的跑步聲。

而戰馬甚至未曾因那兩名士兵生命的消逝而暫緩腳步,它跑得很快,並且越來越快,直至騰空而起,越過了麵前的阻礙,輕盈地落在地上,並且發出一聲響徹夜空的嘶鳴!

那不是天神,而是她的父親!

呂姁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父親!”

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片刻也不能停留地撞開門口兩名侍衛,衝進了天子的帳中!

“陛下!曹賊逆節,欲行弑君之事!臣雖誓以死保陛下,卻不敵賊兵勢大!陛下!請速同臣離營為上!”

呂姁站在帳外,望著匆匆從帳篷裡出來的皇後,後者很明顯也看到了她,目光從她的臉上下意識地轉到她的肚子上,眉頭便立刻緊緊皺了起來。

皇後在想什麼?

呂姁痛苦地想,也許是在想,呂氏女既然腹中也有陛下的骨肉,說不定呂布會趁著這個夜裡,悄悄地殺死皇後,甚至殺死皇子,扶持自己女兒登上皇後的寶座。

而呂氏女心裡想的根本不是這個。

有父親的親兵在奔著這個方向跑來,人數不多,也許是因為受了夜襲,兵馬集結不易,也許是因為更多的兵馬用去平叛,也許是因為父親像長安,以及後來很多次那樣,預判情況不好,便先將自己的兵馬撤出去,隻帶上必須要帶的人走。

她心裡這樣想著,便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些車子的方向。

戰馬想出去已經不易,這些車子被一層又一層的帳篷圍在裡麵,如何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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