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第七十五章(1 / 2)

當鮮卑騎兵衝到這條土路上時, 他們第一眼就見到了那些繡了花紋,綴了金銀線的美麗衣衫。

北方的土地上缺少苧麻,更缺少木棉, 蠶絲更是少之又少, 因而對他們來說, 奴隸主穿完整的皮子,奴隸冬天穿破爛的皮子,夏□□不蔽體也是常有的事。

他們從未見過這麼多衣衫。

那些精致的,柔軟的, 輕薄的,摸上去像水一樣清涼,像空氣一樣自然, 那些令人感到舒適的衣服和布匹,散落在泥土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些精致的絲織品令鮮卑人喘不過氣來。

在這樣酷暑的時節裡,穿上那樣一件薄如蟬翼的衣服, 是什麼感覺?

那是漢人的衣服?!漢人竟然有那樣衣服?!

仿佛像一個魔咒, 鮮卑騎兵的耳朵裡幾乎再也聽不到頭領的呼喝, 他們的全幅心神都被那下了邪術一般的織物攫取了!

有人跳下馬,匆匆忙忙地開始撿起地上的織物,於是第二個,第三個效仿他, 也開始去搶奪,去拾起那些戰利品。

更多的騎兵則繼續向前——前麵!前麵還有!還有更好的!更好的!

在這一片喧囂中, 魁頭深深皺起眉來。

“她那軍中,如何會有這許多婦人衣衫?”

“首領!那必是健婦營的輜重!”

健婦營是什麼東西?

這個鮮卑首領迷惑地望向那個斥候頭目時,後者立刻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陸廉有個妹妹, 名喚陸白,她建起了一支健婦營,其中全部都是年輕婦人,跟隨出征上陣……聽說其中多有姿色豐潤的美人哪!”

“我聽說過陸白!是南匈奴的人傳出的!”立刻有人七嘴八舌起來,“聽說她是青州第一美人!”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年輕的婦人!而且還是容色美麗的漢女!這意味著什麼?

有鮮卑人忍不住將鼻子湊近了撿來的衣服上,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而更多的鮮卑人已經開始忍不住幻想在這一仗結束,俘虜了這些女兵時,應當如何了——

這些幻想令他們身體裡感受到一股躁動的熱意,一瞬間衝進了頭腦之中。

“首領!快下令吧!”

“她們連衣服都丟下,可想而知狼狽成什麼樣子了!”

“不能讓她們逃了啊!首領!”

他們一個個赤紅著眼睛,眼裡仿佛要冒出火光,心急火燎地一聲接一聲,圍繞在魁頭的身邊,直到這個首領終於下了令。

“追擊!”他高喊道,“追擊漢軍!”

在他周圍的那些小軍官們歡呼著正要離開時,這個首領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收繳那些布帛衣飾!”他忍著臉上的笑意,“那都是咱們的!”

軍隊在行軍時,總是很難維持住陣型,而鮮卑人更不容易一些。

丟棄了那一地的戰利品很快令他們爭搶了起來,撤到遠處的漢軍斥候很容易便看出那些鮮卑軍與漢軍的區彆。

“他們不是一個部族的,”斥候回報道,“他們相互爭搶得很厲害,中軍將兩翼的兵馬都驅趕開了!”

這是一個好消息。

那些小部族被搶了戰利品,隻能忍氣吞聲,怎麼還能繼續為魁頭賣命呢?

但陸懸魚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下一個斥候匆匆忙忙地跑回來,帶來了另一條消息。

“將軍!魁頭的中軍繼續向前,往長阪坡去了!兩翼約有三千步兵,數百騎兵,皆往兩旁散去!”

“兩旁?”她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大驚失色!

這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平原,土路兩旁有荒蕪的農田,焚毀的村莊,遠處也有樹林與丘陵。

高順的陷陣營可以在斥候預警之後,迅速撤走,待鮮卑大軍趕到時,已在數裡之外。

但百姓是做不到這樣迅速的,他們甚至也跟不上陷陣營的步伐。

當鮮卑軍撲來時,這些平民在事先的預警與演練下,跟著自己的裡吏或是亭長,四散逃開,躲在附近的林中樹後,又或者是溝壑旁,斷壁殘垣下。待鮮卑軍經過之後,他們再返回這條土路上——這是原本的預案。

有些平民跑得慢,於是被鮮卑人看到零星的身影,這沒什麼,正常兵馬行軍誰會去追逐那些平民?

但她還是太低估了鮮卑人,那些小部族發現跟著主力吃不上肉,就準備在周圍混一口“殘羹剩飯”了!他們都是數百人的兵馬,少則一二百,多則四五百,漸漸如星落一般向著四周散開,去追逐那些逃跑的平民!

……魁頭呢?!

到底是魁頭管不住兩翼的軍隊,還是他不在乎?還是說這就是鮮卑人作戰的風格?

“將軍!”有人在耳邊喊,“咱們管不管?!”

那些小部族跑得很快。

他們也有馬,儘管是駑馬,但追一群幾日幾夜不曾休息,也不曾用過多少水米的平民是綽綽有餘的。

他們不需要殺光全部的漢民,隻要追上去,射死一兩個,其餘人就會放棄抗爭,放棄逃跑了。

接下來他們隻要重新將繩子一個個套在他們的脖子上,胳膊上,像套牲口一樣,將這些人一個接一個地串在一起,再尋一條路,慢慢地追上魁頭的大部隊即可。

如果那個小部族狡猾些,甚至可以用少量的騎兵驅使這些失而複得的奴隸先回酸棗,不必同魁頭的部族分利。

而那些重新被他們俘虜的“生口”會作何反應呢?

他們當中一定還有有血性的人,哪怕隻能拿起一塊石頭,也想要與胡虜決一死戰——

這樣的人,一定會被鮮卑人殺死。

剩下大多數的百姓也許會哭泣,也許會哀求,也許連眼淚也不會落下。

“唉,我就知道,”他們當中年長的人隻會滿腹酸楚地笑一笑,“將軍怎麼會管我們這些草芥呢?”

將軍要守的,是東郡的城池,是那些還沒有南下的城中士庶,不是他們,他們已經被胡人捉走,原該認命的啊。

……畢竟那個“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大漢,早就亡了啊。

他們所有的悲傷與痛苦,最終都會化為失望的麻木,不出聲,不反抗地跟著胡人,走進黑暗之中。

高順正在向她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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