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第一百零八章(1 / 2)

烏巢又迎接了一批新的客人。

能看得出來, 在烏桓人當中,他們絕對是出身高貴的那一部分,他們腳上穿的是羊皮靴, 身上穿著牛皮甲, 他們的發辮上墜著一些閃閃發光的金飾,甚至連他們的戰馬都是膘肥體壯的上等貨。

因此淳於瓊並沒有怠慢他們, 而是告訴他們,既然軍情這樣緊急, 他會儘快發兵救援的。

似乎是為了表示他的客氣, 還特意為他們提供了相當舒適的帳篷,請他們稍作歇息。

樓班就是這樣迷迷糊糊地被領進帳篷裡的,有沐浴用的熱水,有果腹的熱湯和肉餅,有擦拭身體的細布,還有更換的衣物和奴仆。

這間帳篷裡甚至還有非常柔軟的床榻, 這些跑了百餘裡地的騎士在沐浴和吃喝過後, 隻要身體一沾上床榻,整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陷進去。

在同陸廉的這幾日拉扯攻伐中, 他們每個人都精神高度緊張,食不下咽, 夜不安寢, 現在突然到了一個溫暖、舒適,而且非常安全的地方,再沒什麼比這更催眠的。

因此樓班也沒能抵抗住床榻的誘惑, 他在簡單吃喝沐浴之後,便一頭倒下了。

帳外很靜。夕陽西下,有士兵走過, 談論著濮陽大捷的事,他們的草鞋摩擦著帳外的土地,發出模糊的沙沙聲,像草蟲的鳴叫一樣助眠。

樓班就這樣睡著了,他的騎士們也睡著了,這原本已是傍晚,他們正可以香甜地睡到第二天清晨,同烏巢的冀州軍一起出發。

但大單於的從弟睡得並不安穩。

當他閉上眼睛,黑暗向他壓下來時,他的兄長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那個英武豪邁的烏桓大單於不滿地望著他,質問他:

“樓班,樓班,你怎麼能讓我這樣去赤山?

“我的獵犬在哪?

“我的駿馬又在哪?

“為什麼無人為我起舞?

“為什麼無人為我哭泣?”

兄啊!兄啊!樓班睜大眼睛,恐懼地望著這個一身是血的兄長,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的詰問與責備,他習慣性地跪在地上,拉扯著兄長的袍角,想要像幼年頑皮時那樣,求得他的原諒。

兄長總是會原諒他的,兄長會用那強壯的雙臂將他舉起來,哈哈大笑著叱罵他幾句,再將他扔下來。

可是當他跪在兄長的腳下,抬起頭時,卻隻看到無儘的鮮血。

蹋頓的脖子斷了,泉水一樣的鮮血正從裂口處噴湧而出,那顆頭顱似乎還在他的脖子上,但因為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所以姿態詭異極了。

樓班一瞬間被恐懼吞沒了。

不是親眼目睹死亡的恐懼,而是目睹自己既敬且愛的兄長的死亡——他因此被恐懼攫取了心神。

而兄長低下頭時,眉宇間的憤怒已經不見了。

他痛苦地看著腳邊的從弟,目光中帶著不舍與哀傷。

“樓班,為我念誦咒語,為我焚燒衣物,為我祭祀牛羊,我要去赤山了!”

樓班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淚流滿麵。

很遠的地方有絲竹之聲傳來。

天色已經很暗了,士兵們有些已經睡下,有些還在洗漱,有些洗漱過了,不忙著睡覺的,在樹下輕鬆地聊天。

樓班從他們麵前走過,他們望了一眼這個烏桓貴人的發辮,便將目光移開。

於是樓班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到絲竹聲傳出的帳篷。

淳於瓊在裡麵,同他的偏將們正在飲酒取樂。

他們沒有酗酒,幾個樂人和舞伎也沒有表演什麼禮崩樂壞的節目,絲竹聲十分輕柔悅耳,舞伎的手腕在燈火映照下,像雪一樣潔白。

幾名偏將有人閉著眼睛聽樂曲,有人拿起竹箸,跟著敲打節拍,上首處的淳於瓊靠在憑幾上,偶爾從碟中拿起一小塊烤豬肉乾,慢慢地嚼。

烏巢這座大營,處處看起來都很舒適——每一個人感到舒適,除了樓班。

當他徑直地走進帳篷,舞蹈與樂曲一下子就停了。

有偏將皺起眉頭,緊緊地盯著他。

“淳於將軍,我兄兩日前曾派使者求救,”樓班的目光則死死地盯著淳於瓊,“他的信,可送到了?”

淳於瓊捏著豬肉乾的手稍微停了一下。

他是個很客氣的人,到底還是將它重新放回碟中,“嗯,那位使者也在營中休養。”

樓班感覺到全身的血一下子湧上了頭,“將軍兩日前便接到我兄求救,為何至今未曾出兵?!”

這位烏巢的統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樓班大人或許於中原之規不熟,因此才會這般出言無狀吧,”有偏將開口了,“淳於將軍聽命袁公,並非什麼人都可調動的。”

樓班勃然大怒,“我兄南下時,袁公亦曾許諾,要麾下各部配合烏桓!而今見死不救便是你們中原人的規矩嗎?!”

“大膽!”有人立刻將手扶在了劍柄上,“胡兒安敢如此無禮!”

樓班的刀也在那一瞬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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