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背棄本初的不義小人為了在新主君麵前拔得頭籌,幾乎是不惜性命,不計代價地強攻!他們也一樣流血,也一樣死亡,可是哪怕到死,臉上都帶著對名利的狂熱!
但即使如此,曹操想,他依然應付得來。
如果他鐵了心想要守住通往兗州的這戶大門,彆說是劉備,就是陸廉親至,也攻不破他的城池!
他不僅會守住兗州,他還會尋隙反擊,他總能找到一個辦法,攻破劉備的大營!
當曹操這樣為自己打過一輪氣,又一次將疲倦至極的目光放在文書上,準備進一步精打細算,征調各郡縣的士兵,送到襄城前線來時,陸懸魚也沒有睡。
她也需要征調糧草,而且她應荀彧的請求,出兵幫兗州打跑烏桓之後,是有充分理由在這裡征調糧草的,她手中甚至還有天子蓋章的公文,要求如律令行事。
但實際來說,她該怎麼征調呢?
當她南下,離開東郡之後,她就進入了陳留國。
陳留是天子尚未登基時的封邑,繼位之後也沒將這塊離雒陽很近,寸土寸金的地方封出去,它現在仍然是天子的直轄範疇。
因此如果按照幻想,這裡應該特彆富裕,畢竟它就在京城旁邊,水土豐饒,民生太平,況且兗州牧曹操雖然對彆人很不客氣,但對自己的百姓應該還是很照顧的……
但她的前軍南下,進入陳留時,騎馬跑過去跟著看一看的陸懸魚覺得自己好像又走了一遍從長安到平原的那條路。
路上的人不多,大半都在田野裡躺著。
有高冠博帶的士人,也有衣衫襤褸的百姓。
草倒是長得很高,因此有許多飛禽走獸會在田野裡覓食。
當她的軍隊走過時,會驚起一群又一群的烏鴉,也會嚇走皮毛錚亮的野狼。
但幾乎沒有當地人能為她做向導,無論她去斷壁殘垣裡尋覓,去樹林裡尋覓,去荒廢的鄔堡裡尋覓,她都找不到什麼人。
這片土地似乎死透了。
好在有濟陰過來的兗州商人殷勤地為她解答。
“當初董承的西涼軍攻打兗州時,先來了陳留。”
“……但那也是數年之前了。”
“雒陽也是荒涼地界,許多人怕朝廷再派呂布來攻打,到底沒多少人過來,”他這樣解釋道,“後來烏桓人又來了,就徹底荒廢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
陳留的土地是沒什麼問題的,荒了這麼久,隻會更加肥沃,但曹操始終沒能將它重新建設起來。
東郡原本是兗州部,但因為一大半在黃河以北,所以也被袁紹拿走了。
泰山被泰山寇占著,沛國被張邈占著,現在都是徐·州的勢力範圍了。
“既然這樣,曹操糧草隻靠濟陰、東平、山陽數郡?”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奇怪的事,不由得將目光看向身邊那幾個大商人。
司馬懿上前了一步。
“觀其神色,恐怕曹軍糧草已儘矣。”
她大吃一驚。
“兗州鬨饑荒了?”
“兗州士族已與曹操離心離德,將軍還未看出來嗎?”司馬懿笑道。
這種離心離德並非一日之寒。
甚至曹操最開始也沒有察覺出來。
剛開始送來的軍糧是足數的,但拖延了數日。
考慮到後方很不太平,這種拖延是可以被原諒的。
但後來軍糧裡漸漸摻了麥麩,數量越來越少,拖延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寫信質問後方之後,負責糧草的人從荀彧換成了程昱。
那一次送來的軍糧仍然不足數,但程昱送來一些彆的東西,彌補了數量,努力地仍然讓兗州的士兵們吃上了飽飯。
——在那些並未受到戰亂影響的郡縣,程昱收不上糧了。
曹操在那一瞬間確定,他一直懷疑,並且努力避免的事情,正在發生。
那些本應該像冀州世家支持本初那樣,也全心全意支撐他打贏這場戰爭的兗州士族,正在越來越明顯地與他割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