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1 / 2)

夜深了, 時不時有巡邏的士兵走過。

他們是整隊的走,有幾個人手裡拎著火把,穿插在隊伍裡。

他們走到哪裡, 箭塔上弩手的目光就跟到哪裡。

因此隻要聽到那緩慢而有節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到來,這些青州兵都會立刻閉上嘴巴。

他們是俘虜, 入夜之後是不許隨便外出走動的, 隻要走動,就會被射殺。

但也有某一營的某個士兵是不信邪的, 他可能隻是睡得有些懵了,想要出去解手;也可能是想要尋隔壁隊的士兵說說話,散散心;但也無法排除他心懷不軌,或者是趁著夜色深重,偷偷外出,在營中想要結聯舉事。

他其實已經成功了一半, 他偷跑出去時很小心地躲在陰影裡,等了許久,等到巡邏的士兵已經從麵前走過去, 卻沒有注意到他時,才小步疾行, 想要趕回自己的窩棚裡去。

但當他就快要摸到那個建得非常潦的窩棚入口處的簾子時, 一支弩·矢穿透了他的後背。

營中立刻有人大吵大嚷起來——那是軍法嗎?不錯, 他們被塞進來時, 軍法官早就三令五申地警告過他們,入夜後若有急情, 必須報給巡邏兵士知曉,否則隻許待在窩棚裡,誰也不許夜間私自外出遊蕩, 違令者殺。

在陸廉帶回了那近千顆頭顱時,軍法官又過來巡查了一次,這次他不必再多說,隻要伸出手,指一指外麵那些血淋淋的人頭,大半青州兵就被震懾住了。

……但人與人是不同的。

有人心存僥幸,覺得那隻是殺雞儆猴。

他們已經降服於這位將軍了,他們不曾反叛啊!主君變了,他們照舊要打仗,那出去搶點糧米,順便掠幾個婦人來,算什麼大事呢?

她尋了那一營的錯處,隻是為了要他們以後老老實實罷了。

但也有人心裡惶恐得很,隻覺得陸廉今日殺了一營的降卒,明日會不會再殺一營?他們要是沒點決斷,恐怕就要被她殺個儘絕了!

在這樣混沌的恐懼與僥幸間,他們哪裡想得起什麼軍法!

那個被射死的青州兵的同夥一下子暴怒起來,叫嚷著就衝了出去!

箭塔上一下子也嘈雜起來,有人在高聲呼喊什麼,又有人齊聲應和。

不過片刻,拉開弩機的聲音就從一座箭塔開始,蔓延到了這一營的其他幾座箭塔上。

……陸廉真是有錢啊,有人這樣感慨,這樣的弩拿來看守他們,竟然不是裝裝樣子,而是當真有這麼多把!

但他隻會感慨那許多把弩,卻想不到彆的什麼。

拉開機擴,放入弩矢,瞄準望山,拉下懸刀——弩這東西貴是貴,好也是真好,但慢也是真的慢,弩手總得慢慢填充弩·矢,他們正可以跑出去,振臂高呼!趁著夜色,逃出營寨!

那是個有主意的老兵,那個死去的士兵正是他最倚重的兄弟,他們原本就計劃這樣一件大事,誰不知道他們青州人最是齊心,最是有血性的!陸廉既然待他們這樣刻薄,他——!

有許多道寒光從天而降,打斷了他這些了不得的想法。

那些弩手站在他看不清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拉動了懸刀,一支又一支的弩矢停也不停地向他而來。

有許多人隔著窩棚縫隙,悄悄地往外看。

另一群青州兵沉默地拖走了那些屍體,隨著他們的腳步,一股一股的鮮血從那十幾具還在痙攣的屍體上湧出,洇濕了這條路。

再也沒有高呼、咆哮、吵嚷的降卒,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都將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睛裡藏著眼淚,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那些箭塔上的看守也沉默了,聽不到他們的言語聲,於是好像他們都隱身在黑夜裡了。

但降卒們知道他們還在。

因為在他們頭頂上,他們能聽到清晰的拉動機擴,填充弩矢的聲音。

這樣的事在其他幾座營地裡也有發生,但終究沒有變成大規模的嘩變。

第二天聽說時,甚至連張遼都表示應該給田豫和諸葛亮寫一封感謝信。

以他們數千兵馬去管上萬的降卒,這其實是很危險的事,能在小範圍內解決問題,還是多虧了看守的士兵警醒,以及那些連弩。

連弩雖然貴,但貴得很有道理;

田豫雖然無所不至地四處刮錢,但刮得很有價值。

於是大多數降卒還是提心吊膽地,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

清晨的陽光稀薄而平淡,但照在人身上,無端就感到十分安心。

青州兵排著隊,端著碗,等著民夫將麥粥一勺勺地倒進他們的碗裡,再每人分兩條醃蘿卜。

麥粥裡摻了不少稗子,喝起來很紮嘴,需要慢慢地嚼。

醃蘿卜已經放了不知多少年歲,帶著一股難吃的怪味兒,像是黴壞了似的。

可是仔細嚼一嚼,他們就品了出來,那不是黴壞,而是用了海邊粗曬的鹽,窮苦人買不起大量的鹽,可是秋天下來的蔬菜總需要醃了才好過冬,窮人便想出了許多辦法,去鹽溝裡偷些苦鹽。

這些事,他們特彆熟悉。

連這種味道,他們都漸漸地熟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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