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1 / 2)

重弩的矢既重且長, 因此射出去時,一定會帶著箭尖的寒光,還會帶起一股銳利的風。

但那隻是一支冷箭, 射出去時整個戰場像是陸白第一次下廚時煮爛的餃子一樣,所有人都猙獰著臉, 殺紅了眼, 根本分不出心神去看那支箭,任由它飛過女兵們的頭頂, 飛過冀州軍的戈矛, 向著旌旗下站著的那個人而去。

如果那是個身經百戰的武將, 他是會在生死關頭做最後一次努力的,比如躲閃, 比如呼叫, 比如當初與陸懸魚對戰的於禁, 在生死關頭能夠勒緊韁繩,生生讓戰馬兩條腿立起來, 躲過那支箭。

但躲閃並不意味著成功,因此也有許多人在最後一刻看到了, 警覺了,但還是中箭了。

除了被射穿頭顱的少數倒黴蛋——神射手們輕易不會盯著敵人的頭, 畢竟目標太小了點——大部分中了冷箭的人不會覺得自己那點警醒有什麼用。

他們其中許多人還是會因為失血和感染,不可避免地向著死亡而去, 他們為求生而儘的最後一點努力反而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失望與恐懼。

審榮就不太一樣了。

他是一點也沒努力過。

他根本不知道戰場是什麼樣的。

當然, 他叔父不會將一個真正的門外漢送上戰場,所以審榮還是讀過一些兵書, 了解軍中常識, 並且身邊也有久經戰陣的宿將輔佐, 保證他不出錯的。他一直以來的表現也沒讓眾人失望。

這人雖然是世家出身,叔父又得主公器重,按理說可以驕橫一點,如孟岱一般也不稀罕。但他行事慎重,還很清楚自己軍隊的優缺點,能以正合絕對不追求以奇勝,能放權絕不抓在手裡,而且吃喝用度雖然奢靡了點,用的卻全是他自己的錢。

所以不光是審榮自己,他的部曲也好,許攸派來的冀州軍也好,上上下下沒人認為他會遇險。

他能遇什麼險呢?他身邊光是自家部曲就有三千人,說是後軍,其實也沒打過仗,就專門守著他。

所以審榮當時在墊著腳看戰場看得很專心,一邊看,一邊在心裡盤算,這一仗打完是不是就可以攻城,攻下範城就能拿到倉亭津,拿到倉亭津……他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他想念他的宅邸,想念他的親眷,想念嚴厲而又親切的叔父,他是諸多子侄中最受他看重的,但其實他不那麼喜歡戰場……

他邊看邊想,想著想著,一股突如其來的大力就給他掀了個仰倒。

但那一瞬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疼,他隻是被撞倒了,腦袋磕在地上,砸了個七葷八素,頓覺昏昏沉沉。

至於劇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那是之後的事了。

他聽不到周圍親兵忙亂的呼喊,也聽不到在戰場前方,再前方的地方,爆發開的巨大歡呼聲!

女兵們在嘶吼!

她們的嗓子已經啞得跟辭玉將軍似的,但也不耽誤她們手舞足蹈,大吼大叫。

“射中了!”她們嚷道,“那的確是射中了!”

但片刻之後她們的歡呼與雀躍又沉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不安。

“那人真的是主將嗎?”射手轉頭看向陸白,“他都不穿甲啊!莫不是個文吏……”

立刻又有一個負責瞭望的女兵大聲反駁,“他身側更無旁人,餘者皆作兵士打扮,那必是主將!”

“可是冀州人還在攻過來啊!”

她們這樣七嘴八舌,陸白卻一句話都不說。

該說的話她說儘了,前線漸漸開始崩潰,兩翼的泰山軍也在後退,冀州人步步逼近,她是沒什麼可說,也沒什麼能做的。

如果這一場輸了,她隻能逃回城中,坐守孤城,等待不知何時能來的援軍。

……援軍!

陸白想到這個詞時,心裡湧上一股怨恨與絕望,她難道不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郎嗎?她建了健婦營不假,也有領兵上陣的膽量不假,她還有些很可以傍身的“家學淵源”也不假,可她畢竟不能守倉亭津一守就是這樣久啊!除了臧霸的泰山軍也被扔在這裡,與她相互依靠之外,沒有人幫她啊!

阿姊!阿姊!

阿姊已經南下兗州,去了那麼遠的地方!她丟下她了!

臧霸騎著馬,又牽了一匹馬向她而來,他在大聲嚷些什麼!他必定是說,陣線守不住了,快撤回城中——她輸了!她徹徹底底的輸了!

女兵們心驚膽戰地看著她們的首領,她們平時冷靜果決,被人誇頗有其姊之風的陸白校尉,等她做出一個決斷。

她那張玉一樣的臉上籠罩了一層青灰,像是絕望了,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睛亮得隨時都能溢出淚水,她就那麼看著遠方,忽然將目光又收了回來!

“裝完矢了嗎?”她厲聲問。

她們都是一愣,那一箭射出去後,她們哪有心思繼續裝填弩·矢?

可是她們的校尉眼睛裡燃燒著暴怒的火光,“若是那一箭未中主將,便尋隙再來一箭!”

她們兵不如對麵多,武器不如對麵精良,作戰經驗也不如對麵那樣深厚,她們有什麼?她們隻有這一腔血,還有這張弩!

當兩旁的女兵動作飛快地裝填弩矢,射手將眼睛湊近望山時,臧霸終於已經來到了她們麵前!

“彼軍敗了!”這個大漢歇斯底裡地大喊道,“彼軍後軍已亂!我已派叔豫追上去了!小陸校尉!你那一箭!你那一箭!”

從這一圈女兵中間再次爆發出的歡呼與吼叫,終於傳遍了整個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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