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1 / 2)

淳於瓊屯紮了許多兵馬, 因此營寨是一座連著一座,大營套小營的,遠遠看去很是威風。

與穿梭其中的冀州軍相比, 無論是曹操帶來那不足兩千的老兵,還是許攸那一千餘的部曲私兵,看起來都很寒酸。

但寒酸也要和寒酸比一比, 許攸的兵寒酸在表麵, 那些輜車裡裝的東西可一點都不寒酸, 現下一車車往營裡運,車輪走過營前的荒草地, 自然軋出了十分沉重的車轍。

那些東西是許攸的家產,那些部曲也是許攸的家產, 但他們對這件事似乎沒什麼不滿, 甚至還很是自豪。他們將那些財貨運進毗鄰曹操軍的營地時,神情的確是這樣的。

於是隻有一道柵欄之隔的兩個人望見了,其中一個人就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這兩個人也穿著半舊的細布直裾,頭上束著發帶,腳下踩著布靴,像兩個落魄文人,很不起眼。

他們坐在營中的空地上,身下鋪了毯子,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士人身上也裹了一條毯子,在那裡圍著篝火烤些什麼東西。有許攸帶來的部曲眯著眼睛看了一眼, 發現他們烤的不是什麼肥羊肥雞,而是幾個山藥之後,神情就更鄙薄了。

兩個人都感受到了這種鄙薄, 但先出聲的是荀攸。

“自從徐州歸來之後,”荀攸似乎很不經意地說道,“奉孝便喜食烤薯了。”

“我原來一直喜歡魚膾的,”郭嘉拿了根撥火棍兒在篝火下麵的灰裡撥來撥去,“這不是聽說陳元龍之事麼……”

荀攸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我還以為陸廉怠慢了你,隻給你吃這東西呢。”

那根撥火棍兒一下子就沒戳準,戳起了一蓬火星子。

於是郭嘉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尷尬,但立刻裝得很若無其事。

“你也知道她出身寒微,”他說道,“她定然是覺得這東西已稱得上珍饈美味。”

“我與阿瞞相識,遠在仲簡之前哪!”許攸揮了揮手,示意婢女為曹操斟滿酒,“他與主公少時皆為遊俠兒,還曾聞聽人家新婦有顏色……”

曹操立刻將那盞酒喝了,斬釘截鐵地否認,“沒有那等事!休聽本初胡言亂語!”

這是一個很輕鬆的話題,少時荒唐點總沒什麼的,尤其還是荒唐在這些風流事上麵,因此淳於瓊也立刻湊起了趣兒,“然後如何?”

“然後他們混進觀禮的人群之中,趁著夜色昏暗,看不分明,大呼有賊!仲簡想一想,那是個什麼場麵!”許攸一麵用竹箸敲著杯子,一麵樂嗬嗬地,“阿瞞便是趁那個機會,將新婦劫了去!”

淳於瓊將脖子抻得老長。

“接下來呢!”

“那青廬的賓客察覺之後,豈有不追之理呢?!於是阿瞞與主公慌不擇路,他竟想出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當然是賣隊友啦!

說到主公倒栽蔥一頭紮進了荊棘叢中,許攸手舞足蹈起來,淳於瓊樂得拍起了大腿。

曹操此時倒是辯解了一句,“休如此編排本初!他不過是被絆了一跤,如何就頭朝下了!”

說完這句話,曹操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帳篷裡傳出的聲音快活極了。

兩個沒有酒,隻有烤薯的家夥開始剝起山藥。

“長文在青徐,也不知近況如何,”郭嘉啃了一口山藥,“他既隨父出仕徐州,書信斷絕已有許久,當真掛念。”

荀攸想了一會兒,“還未娶親。”

郭嘉那口山藥突然就噎住了。

身旁人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但還是候著他端起一旁的水壺,往陶杯裡倒了些熱蜜水,一飲而儘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從父寫信與我說起的。”

說到了荀彧,郭嘉和荀攸又沉默了一會兒。

當他們重新講起一個很輕鬆的話題,比如郭嘉這把瘦骨嶙峋的身子到底撐不撐得住,要不要給他弄個巫師過來燒點符水喝,剛剛那個稱呼似乎短暫地劃過去了。

他們很平靜,很輕鬆地吃著算不上晚餐的晚餐,眉目中好像一絲陰鷙也沒有。

隔了一道柵欄,許攸的部曲們也開始忙碌起晚餐,有人出去打水,有人出去撿柴,有人開始挖灶坑,有人清點著車上的糧米,準備分發今晚的食材。

太陽漸漸西斜,營中點起了火把,有滿身烤肉氣的仆役跑了過來,同荀攸小聲嘀咕了些什麼。

荀攸看了郭嘉一眼。

“公達若有胃口,自用便是,”郭嘉笑道,“我吃烤薯便是。”

於是這位中年謀士笑了,輕輕地對仆役點了點頭。

“都給他們送去。”

一切看起來都平靜極了,就連中軍帳外那些許攸的親衛,也獲得了一份短暫的犒勞。

有人走過來,為他們帶來了幾甕酒,以及幾隻烤羊。

他們還要保護主君,不能有片刻稍離,必須留在帳外,但留在帳外不代表他們不能喝一口水,吃一口飯啊。

當他們還在鄄城時,他們的日子過得彆提多舒服,城中的東西似乎還是鄄城士庶的所有物,但也是他們的所有物。他們看到一隻雞,一頭羊,或者是一個清秀美麗的女孩兒從他們眼前走過時,他們大可以隨意地將它們都捉了回去,按他們的心意處置,而不必擔心那些可憐的東西到底願不願意被他們捉了來,又或者有沒有人衝過來向他們發難。

鄄城在曹操連年打仗的前提下,已經十分窮苦困頓,但依然被他們視為樂園,因此離開鄄城本就很讓他們感到辛苦了。

這一路的風餐露宿,一路的風吹雨打,因為同鄄城的日子做了比較,因而更加艱辛了。

現在有人拿了好酒好肉過來,滿臉笑容地請這些勇士一邊吃,一邊守護他們的主君,這就變成了無法阻擋的誘惑。

那羊肉是剛烤好端過來的,光是滾燙的熱氣就讓人無法拒絕,吃進嘴裡,好像整個嘴巴都跟著滋滋作響。

吃了這樣的一口肉,就很難不再來一口酒了。

這樣的香味彌漫到整座中軍營,引得路過的冀州兵都有點眼饞。

但帳篷裡的人是察覺不到的,因為他們吃到的珍饈美味更多,喝的酒也遠比那些士兵的甘醇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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