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1 / 2)

想收兵很不容易。

他們已經打到對麵營寨門口, 下一步是艱難的攻堅戰,但更是將要登頂的最後一步,如果能打進營寨, 如果能攻下營寨, 那不僅意味著巨大的榮耀與賞賜——

那意味著離家更近一步!

他們朝思暮想的家園,他們已經許久未見的妻兒父母,都在那座營寨後麵,在很多很多座營寨後麵。

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座,可是隻要不斷地攻下一座, 再一座……戰爭不都是這樣結束的嗎?

他們甚至無法理解為何要在對方逃進營寨後就鳴金收兵!

有士兵憤憤地扔下武器;

有士兵衝著傳令官大喊大叫起來;

有士兵眼圈泛紅地望向昏黃天幕下的白馬城。

但他們終於還是接受了這一切。

太史慈策馬向前, 大聲疾呼, 對麵的冀州軍跑回營寨裡,終於也擺出死守的陣勢。

“天色將晚,且留他們一晚性命!”太史慈高呼道, “兒郎們!扛了旗幟鎧甲,裝上輜重,回營便是!”

前軍與中軍緩緩撤回的時候,無數民夫逆行著跑了過去。

戰場這樣混亂,即使白馬城頭死了一批射手, 仍有零星箭雨落下——這樣的地方是不適合民夫們跑過來的。

但他們毅然決然, 跪在地上, 揪著營官的袍角, 抱著他的腿哀求:還有許多傷兵和降卒要帶回來呢, 天黑些,弓兵又瞄不準,正好可以跑過去將人搶回來。

“你們哪裡是為了那些傷兵和降卒,你們分明是為了自己!”營官罵道, “貪心也太過了,拿戰場當成什麼了!”

“小人不是為了自己,”有人這樣辯解道,“小人的老母也跟在營後,這幾日將軍不許上山打柴,她又無寒衣保暖,使君!使君!小人不怕死!哪個怕死的,留下便是!”

“小人也不怕死!”

“咱們都不怕死的!”

他們哪裡是不怕死呢?亦或者天下又當真有不怕死的人嗎?

那個頤指氣使,相貌很是嚴厲刻薄的營官惡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最後卻還是一路小跑,跑到了將軍身邊。

將軍很忙,儘管要中軍和前軍退回來,但她還向兩翼下達了幾個指令,又要張遼率領騎兵在外圍巡查,有斥候和傳令官在她身邊跑來跑去,大聲報告,因此她身邊就圍了一群人。

營官窘迫地搓了搓手,踮起腳張望,身形晃晃悠悠,不用力擠不僅進人群,用力擠又覺得十分失禮且僭越,明明天寒地凍,卻急出滿頭的汗時,身後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

“張司馬有事?”

他怯懦地抬起頭,正看見將軍低頭望著他。

周圍一群人也在望著他。

將軍是有大事處理的!

那些戰利品中最精良最有價值的那部分,以及傷兵,也都會被兵卒們帶走,因此沒有什麼理由必須放民夫上戰場。

但他卻跑來,因為這樣荒謬的理由,用這樣荒謬的姿態跑來問她!

這位營官咬著牙,覺得從脖頸往上都燒了起來!

“將軍,可否令民夫們……”他窘迫地說道,“可否令民夫們……去清掃戰場?”

將軍慢慢地眨了眨眼。

正午裡數萬人捉對廝殺的戰場,隨著夜色深沉,漸漸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片土地上覆蓋了層層的雪,因此日間曾泛著皚皚雪光,但後來兩軍廝殺,它又染上了鐵甲與刀劍那深重而凜冽的金屬光輝。

夕陽將血一樣的晚霞鋪開,落在戰場上時,它又漸漸染上了粘稠而鮮豔的殷紅。

雪水融化,與血漿一起肆意流淌。

現在它們又重新結冰了。

那些已經死去,或者尚未完全死去,還在微微抽搐的身體,也漸漸結冰了。

在軍營的柵欄後,在白馬城的城牆上,有人睜著一雙雙眼睛,無聲地望著他們結冰的同袍。

他們的嗚咽聲與寒風混在了一起,呼嘯而過。

當寒風刮過青州軍的營寨時,士兵們喝著肉湯,仍然有些意難平。

他們信心十足,不明白將軍為什麼要鳴金收兵,因此一邊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一邊還要嘀嘀咕咕的發牢騷。

不錯,他們前軍的這群選鋒勇士幾乎各個都攢下了一份豐厚家底,他們的妻兒老小是可以住在整齊又寬敞的磚頭房子裡,並且在這個冬夜裡圍在火盆旁,一邊縫補,一邊愜意地享受這臨睡前的消遣時光的……但,但他們期望更多,更好的一些東西!

碗裡的肉都不香了,他們嘀咕道。

幾百步外,流民們搭起的外圍營地裡,則是完全不同的氣氛。

流民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中。

他們當中有人搶到了戰利品,有人沒搶到,有人搶的多,有人搶的少,因此自然有人陷入喜悅中,有人則是羨慕嫉妒恨,有人想炫耀,又很怕自家的這點家當被彆個覬覦,因此輾轉反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但他們今天總還是有一頓飽飯吃的。

士兵們永遠吃最好的東西,比如說打掃戰場時,那些被射死的戰馬會拖回來,受傷嚴重的戰馬也會殺死,然後一起變成馬肉湯,馬肉串,犒勞今天的功臣。

馬除了肉之外也有骨頭,有下水,有一顆碩大的馬頭,四個馬蹄子,這些東西被民夫營留下,作為他們在寒風裡處理馬肉的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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