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之前, 你們在看地圖。”
湯餅是吃得很快的,這兩位世家出身的小郎君都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雖然吃相文雅, 但速度不慢。
陸懸魚還尤其關注了一下諸葛亮的食量。
……挺能吃。
一碗吃完, 還要再添半碗,麵條要有, 雞肉也要有, 上麵還得再蓋兩片菜葉子, 營養均衡。
好在這些飯食進了諸葛亮的胃袋後並沒讓他橫向發福,而是縱向長個子,這就很令人羨慕。
司馬懿胃口比他小,個頭也比他矮一點, 見諸葛亮在吃第二碗, 自己也用湯勺又舀了小半碗。
不要麵條, 不要雞肉, 就小半碗的麵湯, 坐在那裡慢慢地喝, 顯得很合群。
她原本狐疑是自己想多了,但在諸葛亮兩隻手捧起碗,快要吃光時,司馬懿剛好用木匙舀淨了最後一點湯, 慢慢喝下去。
於是倆人幾乎同時吃完, 自然極了。
誰也不尷尬。
簡直是如沐春風的社交小技巧。
她正好趁這個時機發問。
“大將軍已退兩路兵, 而今尚有袁譚圍城,”司馬懿說道,“猛虎負嵎(yu 二聲),大將軍當慎重行事。”
“他也稱不上猛虎。”她說了一句。
“他雖於青州連戰連敗, 但今時不比往日。”
“今時如何?”
“大將軍見軍中士氣如何?”
她摸摸下巴。
“不如何。”
士兵們喝了酒,都癱倒了,睡的很香。
這種香甜不僅是一頓豐盛酒食所帶來的,也是長久以來精神緊繃後放鬆所致。
他們將這一仗當成最後一仗,牙齒咬碎,滿嘴是血地跟著她向前衝,才得來了這樣香甜的一夜好眠。
他們心裡還有很多沉甸甸的傷痛,但他們不會去想。
哭泣這種事太累了,他們哭不出。
要歇一歇,吃點東西,睡上一宿,在歸鄉的某條土路上,遠遠望見炊煙時,陽光曬著,突然想起再不能歸鄉的同袍兄弟,才能撕心裂肺地哭一場。
這樣的一群人是不能再打仗的,至少她不願用他們,就算她有把握戰勝袁譚也不成。
如果他們在短時間內再上一次戰場,許多士兵很可能會崩潰地逃走,甚至軍中嘩變——任她有多高的威望都很難安撫下他們。
到時她要怎麼做?
如果換成任何一位經驗豐富,道德感又不那麼強的將領,一定會教她:去尋一座城,大略三日啊!
讓軍隊陷入短暫而可控的的軍紀崩潰中,讓士兵去儘情宣泄他們的疲憊憤怒和恐懼,他們宣泄的手段是亙古不變的,無非燒殺、劫掠、□□。
當他們離開那座不幸的城市後,他們就會恢複到一種麻木而滿足的狀態,將所有的負麵情緒都留在身後火光衝天的屍堆裡,重新踏上殺戮的征程。
他們再也不是自尊自愛,有道德意識的人,而隻是一群被驅策的野獸。
而她也不再是她。
這樣一個暗示讓她短暫陷入了那些晦暗的回憶裡,臉色也不自覺陰沉下來。
“若軍心不可用,大將軍能一人抵擋千軍萬馬麼?”
“如果我想的話,”她抬頭瞥了司馬懿一眼,“能啊。”
司馬懿端著茶杯正放到嘴邊,聽了這話,呆了。
“大將軍以何取勝?”
她眼睛輕輕地翻了一下。
比起繼續驅趕軍隊去和袁譚死拚,那的確是另一個相對劃算的買賣。
不要許多人,隻要一口爐,一柄錘,一張鐵砧。
……但她總有個預感。
她這樣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麼。
“你們已經想出了什麼壞主意吧?”
司馬懿不樂意了,“出謀劃策是在下與孔明賢弟之職分,大將軍何以這般看輕!”
……她有點尷尬地搓搓臉,還好諸葛亮及時接話了。
“仲達兄——”
竟然能被諸葛亮稱一句仲達兄,陸懸魚心想,總覺得怪怪的。
不確定,再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