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已被孫家平定了, 就像兗豫青徐和部分揚州都已經是劉備的地盤,這都是確鑿無疑的。
但你在你的地盤內旅行不一定是暢通無虞的。
陸懸魚很少有這種感觸,因為她自從出仕之後, 就沒怎麼單獨出過門。
很早以前跟陳登阿兄一起出使過鄄城, 但那又是個特例,眾所周知, 曹老板是個既殘暴, 又能乾, 而且控製欲還極強的人,因此兗州境內極少見盜匪。
但江東就是另一種事了。
孫權目下不在丹徒,而在吳郡太湖,因此使者也必須渡江後前往太湖。
這條路看起來就蕭條多了。
路兩邊有水田, 形狀並不規整, 也不是像後世一樣修在平坦土地上,而是選了一些不規則的坑窪作為水田, 這樣的水田無論耕種還是收割自然都十分費力,而且產量看著也很堪憂慮。
諸葛亮看了這種田,就緊緊地皺著眉, 好像強迫症犯了。
“田埂呢?”
派來的向導表示:“郎君若往郡中去, 自然能見到農人修砌田埂。”
“那為何這裡沒有?”
“這裡有山有林, 山越頻生襲擾, 致使村落荒廢,”向導道, “因此人煙稀少。”
諸葛亮坐在車上,認認真真地聽完又問,“山越難治否?”
這個問題有點超綱了,向導有些為難地支支吾吾了幾聲。
小先生又問了一句, “難道郡官不曾歸化教導他們?”
向導想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來。
“郎君會去教導一群猴子嗎?”
當他這樣嘟嘟囔囔的時候,路邊的叢林裡忽然刮起了一陣風。
正騎在馬上兩眼無神的陸懸魚忽然驚醒了。
有人突然就從叢林裡蹦了出來!
這群人看長相是不像猴子的,但衣著與猴子確實差不多。
他們有男有女,男人幾乎是赤著身體,女人也不遑多讓,軀乾多少還包著一塊布,光裸的胳膊和雙腿雙腳都露在外麵,有些人臉上有圖案,有些人身上有紋身,拎著木棍、石矛、斷劍就從叢林裡跳了出來!
沒等向導嚇得大聲嚷嚷,隨隊護送諸葛亮的侍衛們立刻上前,一手環首刀,一手鐵盾,結成陣仗,護在了車隊前麵。
向導深吸了一口氣:“何處來的蟊賊,連平原公的使者都敢冒犯!”
山越沒有進攻,也沒有退卻,更沒有言語,隻是直直地盯著他們看。
雙方暫時僵持住了,互相都在謹慎地打量對方。
諸葛亮皺皺眉,似乎想要下車與他們說說話,剛一起身,就被她攔住了。
“還有人。”她說。
小先生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看那些山越。
於是在紋身與襤褸間還有一些東西,都清晰地顯現出來了。
他們下山並非是前來劫掠,而是逃亡。
那些人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痕,新傷疊著舊傷,最上麵的是倉惶逃跑時留下的,頭頂的枝條,麵前的荊棘,腳下的碎石,都給他們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細細碎碎的傷口。
他們的臉上在流血,胳膊上在流血,雙腿和雙腳也在流血。
流了這麼多的血,體力已經落了下乘,更何況他們手裡拎著的武器已經不能用粗劣形容,因而麵對幾十個全副武裝的衛兵,他們幾乎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可他們的臉上一點懼色也沒有。
他們睜大了眼睛,像是要將全副氣力都用在震懾山下這群陌生人身上——他們不敢畏懼!
可是諸葛亮的神情似乎打動了他們,令他們那決絕而無畏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縫,想要小心翼翼地問幾句話時,有箭矢忽然破開空氣,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一群不著戎服,手持兵刃的士兵呼喝著自山上衝了下來!
“郎君請暫退片刻!奉命清剿山越——”有人在半山腰高聲道,“莫傷了你們!”
那些士兵的腳步幾乎與他的話語聲同樣迅捷,片刻之間就像暴雨過後的山洪一般,席卷而下,將那群山越男女淹沒了。
距離這座無名小山三十裡,修在太湖不遠處的就是吳城,有大族陸氏居於其中,聽聞諸葛亮是奉了平原公之命去見孫權,執意將他請來一聚。
除了這支車隊之外,那些山越男女老幼也被“請來一聚”,都用繩子綁著,一個個串起來,趕著走在車隊後麵。
負責剿匪的也是一位年輕郎君,姓陸名遜,字伯言,祖父曾為廬江太守,後來不受袁術待見,令孫策來攻打他家,陸家人不得已從廬江搬回了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