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第六章(2 / 2)

【我感受不到你在沉思,】它的語氣很尖酸,【你那可悲的頭腦已經退化了嗎?】

【差不多吧,這裡沒我什麼事,主公就是喊我出來散心的,】她的目光追逐著牆外一縷香氣而去,【我聞到河蟹的香味了,你懂得怎麼抓螃蟹嗎?】

……黑刃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問你呢?你總不能除了反骨之外沒長彆的東西吧?】

……跟死了似的。

吳侯並不曾齋戒沐浴,當然他也沒有花天酒地。

這是個相貌不如其兄,但仍然十分清秀的少年,他最近吃的很少,滴酒不沾,清減得令身邊的仆役都感到不安。

他們的不安似乎沒有影響到這個少年。

因為他所麵對的不安已經充斥了他整個世界。

他的父兄為他留下了太過龐大的遺產,土地、世家、兵馬,這些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對他來說就是某一個下午突然落在他身上的,他甚至不需要伸手,它們自然就被呈到了他的麵前。

他像是坐在孤高的玉座上,俯視江東這一大片溫暖、豐饒、肥沃的土地,可他隻要稍微一低頭,想將他的領土細細查看一遍時,那些山川湖泊,那些水田桑樹,忽然都變成了一隻隻手。

有些手是瘦骨嶙峋的,有些手是肥肥胖胖的,還有些手是用鐵鑄成的,上麵有鐵鏽一樣的痕跡。

它們努力地伸向他,向他祈求,向他索要,他必須滿足它們!

他必須滿足它們!

哪怕他隻有一身血肉!

哪怕他隻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孩子!

孫權一次次從這種噩夢中驚醒,醒來時總會在一張溫暖柔軟的臥榻裡,身邊也許有父兄為他選定的既賢且美的妻子,也許隻有仆役在門外走動的聲音,但那總歸是他所熟悉的。

他可以坐起來深呼吸一口氣,可以同妻子溫言軟語幾句,或者要求仆役為他倒一杯水,讓他慢慢冷靜下來。

可是隻要這個穿著中衣的少年推開窗子,看一看窗外的天地,那一隻隻手就又回來了。

它們就在他的眼前,時時刻刻,像是要用力扼住他的喉嚨。

即使他再一次深吸一口氣,那種窒息感始終不會消失。

江東本地世家想要什麼,南下來江東避難的世家要什麼,追隨父兄的武將們又要什麼。

朝廷要什麼,劉備要什麼。

他能給出什麼,他還能剩什麼。

有人在嘀嘀咕咕。

有人不小心一個趔趄。

有人從嘀嘀咕咕變成了小聲的罵罵咧咧。

幽冀之地的士兵還要套著好幾層的衣服在殘雪與鮮血混成泥濘裡打滾,吳地的士人已經是中衣曲裾兩件套了。

但中午的太陽還是很曬,曬得他們要悄悄用細布帕子擦一擦額頭上的汗。

這樣的天氣適合坐在林中的亭子裡,聽一位容貌或許沒那麼美,但手法很高明的樂人彈彈琴,也可以坐在溪流邊,任由仆役搭起一個小小的簾帳,自己就坐在陰影裡,悠閒自得的垂釣。

當然他們還有許多種消遣暮春的方式,但無論哪一種都比現在要好。

劉備派來的那個使者表示要出去走走,伯言相陪,大家聽說之後,覺得那一定是出遊踏青啊,吟詩作賦啊,順便拉一拉關係,刷一刷感情啊,最關鍵的是,怎麼樣能搭上和陸廉的那條線!

這個琅琊諸葛氏的小先生狡猾狡猾地!問起彆的還罷了,隻要一問起陸廉,他就不回答了,不僅不回答,還在那裡咯咯咯地笑!笑得他們心裡發毛!

要是他早點承諾為他們修書一封給樂陵侯,他們哪裡至於跟著他一路走到這裡來!

這!方圓十裡連棵像樣點兒的大樹都沒有!

無窮的水田,田埂,水田,田埂。站在田邊,有風吹過,混雜著熱烘烘,濕漉漉的氣息,與扭曲的水田攪拌在一起,融化在眼前。

可是還來不及抱怨,忽然就有一隻嗡嗡叫的牛虻撞了上來,鑽進寬袍大袖裡,一個不慎就被狠狠咬一口!

……好疼啊!

那個使者為什麼能光腳下田啊!

難道琅琊諸葛氏治的是農學,培養出來的是村夫嗎!

還有他身邊那個一臉晦氣的小子,主君在田裡查看稻苗的生長情況,他不關心也就罷了,在後麵鬼鬼祟祟地乾什麼呢!

“你那個侍從,”陸遜光著腳,也跟著諸葛亮站在水田裡,“不像一個侍從。”

拎著鐵尺,在那裡費力測量蓄水深度的諸葛亮轉過頭去看了一眼。

她也光著腳,正拿著一柄比尋常佩劍更長的鐵劍在水裡戳來戳去。

她的動作是很利落的,每次將劍戳下去,都會精準地紮到一條魚或是一隻蟹。

……但似乎有些彆的什麼東西在乾擾她。

她每得了一條魚,就要將頭稍稍偏開些,像是什麼東西在衝她大吵大叫,令她很難承受似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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