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第十九章(1 / 2)

鹹魚兩麵煎過, 加湯稍燉,上桌前灑一點蔥薑和茱萸。

聞起來仍然是臭的,但吃進嘴裡就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鮮香。

這東西不太能上台麵, 江東世家吃吃也就罷了, 中原地區的士大夫們是很少吃的,他們吃東西也要講究禮儀, 身上不許有任何不乾淨的氣味。

尤其是開朝會時, 還得含一粒雞舌香, 彆人聞著清冽馥鬱,自己的舌頭被苦得大聲罵人,這可能也是世家要付出的代價。

湊一起喝酒吃飯的三個人裡, 張郃出身寒門, 陸懸魚是個黔首,隻有諸葛亮是標準琅琊諸葛氏的小郎君。

但他吃起鹹魚一點架子也沒有, 還頻頻給張郃敬酒。

“儁乂將軍都督江北諸軍事, 令孫氏不敢正眼窺看中原,全賴儁乂將軍之功啊!”

張郃趕緊喝了,然後給諸葛亮也斟滿酒。

“孔明先生弱冠之年出使江東, 兵不血刃, 使凶徒卸甲,兵卒歸田, 長羅侯亦不能比擬先生之功呀!”

諸葛亮就笑眯眯地喝了,喝完又給張郃敬酒。

“還是天子聖明,平原公寬仁,而令‘近者親其善,遠方慕其德’,方有今日之幸呀!”

話說得很體麵, 張郃又趕緊喝了。

她不聲不響,不言不語地吃著自己麵前的鹹魚,聽了這些話也沒有什麼反應。

她的大腦似乎短暫放空了,鑽不進去這些套路話,而諸葛亮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是以三個人湊一起,兩個人喝酒,一個人吃飯,任由她寧靜地端著一碗米飯,一筷魚肉,一筷米飯,再一勺雞湯這麼吃下去。

儘管隻是一頓很普通的晚餐,連雞湯都是用雞肋熬的,裡麵隻灑了一把蘋菜——也就是馬齒莧——但她吃著這樣的家常便飯,心裡卻非常寧靜而愜意。

她甚至忽略了後背到腰腿那一點因為挺直時間太久而遺留下來的酸疼。

但張郃喝著喝著,就有點大舌頭,端起酒盞看向她了。

“大將軍心中必是怪著在下的。”他很遺憾地說。

她正有條不紊地將酥香的魚皮吃掉,露出下麵蒜瓣一樣潔白的魚肉,張郃冷不丁一開口,她就必須得停下筷子。

“你算計我,我不該怪你麼?”她說。

張郃就嘿嘿笑了一下,顯得很憨憨,“大將軍當初也算計在下來著。”

……她得想想怎麼回答。

“那時你是敵,”她說,“現在你我都在平原公麾下嘛。”

“話雖如此,”他說,“大將軍為什麼還不打到河北呢?”

“柘城之戰剛過去三個月,青徐損兵折將,百業蕭條,”她說,“怎麼打?”

“在下有兵!”張郃嚷了一句,怕她拒絕,又連忙開口,“大將軍若是怕冀州軍北歸有所不便,征兵也行哪!在下願為馬前卒,願替大將軍操練兵士!隻要大將軍說服管公便是!”

他打了個酒嗝兒,古銅色的兩頰也染上了熱騰騰的酒意。

諸葛亮又很殷勤地為他斟滿了酒。

她上下打量他,有個一直藏在心裡的問題就隨口問出來了。

“我看管公不是個愛說人是非的,你若真繞開他去征調民夫,統籌糧草,他也未必寫奏表告你的狀,你自己想不到嗎?”

“自然想得到啊!”張郃嚷嚷道,“但管公是何等聲名的高士大儒!我雖然是個武夫,卻也愛樂儒士,怎麼能冒犯他!”

“我又不善言辭,你讓我去,豈不是更冒犯他嗎?”

張郃趕緊搖搖頭,欲言又止。

她看他不吭聲,伸手推了推,又推了推,直到給張郃的心裡話推出來。

“大將軍又不讀書,”他小聲道,“得罪讀書人沒事的。”

他說出這句話後,好像心裡放下了一塊石頭,整個人就完全放鬆下來,垂著眼,耷拉著腦袋,很快發出了鼾聲。

……她看看諸葛亮,諸葛亮拿著酒壺的手微微發抖,很想笑又不敢出聲。

“你故意的吧?”她說。

“在下不過醉之以酒而觀其性,”小先生說道,“將軍你看,他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吧?”

她的腦袋跟撥浪鼓似的,來來回回在張郃和諸葛亮之間看,也想不清楚到底哪個更缺德一點。

張郃睡著了,但他還是要經曆明天那頓打的。

但毆打張郃不能解決這個困境,是以諸葛亮又出主意了:

“將軍若欲兩全其美,為主公分憂,”他說,“且尋一勤於公務之人赴任汝南,令主公得以儘快恢複糧草兵馬便是。”

“田國讓是不能給的。”她突然說。

諸葛亮看著她發了一會兒呆。

“在下說的不是田使君。”

“……哦。”

“此人不在主公治下,是在下在江東時所聽聞,雖不如管公一般清操可厲冰雪,卻是一個極知天時之人,”諸葛亮小聲說道,“將軍若想替主公召他來,眼下便有一個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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