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2. 第五十一章 尷尬(1 / 2)

陸懸魚當然不是清早接的任務。

她頭天晚上在主公那得了令, 趁著士兵們還沒入睡,讓傳令官一個帳篷接一個帳篷跑過去下令,有的士兵已經將衣服褲子脫了, 鑽進被窩裡,借著暗淡的燈火,拿出將軍賞的那個亮閃閃的小玩意兒互相比來比去,再暢想一番這次北伐讓它不僅變成串, 而且這個串還得更長點, 更神氣點!

然後軍令就下來了,士兵們一片抱怨聲, 包括但不限於剿匪是啥活計啦!他們要打個大個兒的!以及為啥不早點下令!趁著天時還早, 光線充足時打行李也比現在方便呀!哎呦你是不是把我的褲子裝你的行囊裡了!該打!該打!你說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啊?!怎麼著大家都是當兵的, 就你特彆,你還要隨軍再帶一個媽替你打包行李嗎!

陸懸魚的帳篷裡是沒有這些抱怨聲的。

她有點尷尬地坐在那裡,看張遼在忙忙碌碌地給她行李打包。

“收拾得真好。”她說。

“十幾年前的手藝,幸好還沒忘。”張遼有點誇張地擦擦汗。

“你們……”她斟酌了一下言辭,“你們並州人,行囊都收拾得這麼好嗎?”

“高伯遜比我還整齊些。”

帳篷裡忽然沉默了下來。

有些事說出來也沒什麼解決的辦法,他也好,她也好,乃至為高順加官又封賞的劉備,都沒什麼辦法——因為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夠沒心沒肺用士兵的性命去換富貴,他反而就不值得委以重任,在那樣決定性的戰場上立下大功了。

張遼垂著頭不吭聲地繼續將她堆沙盤用的那些小旗幟裝進匣裡封好, 再擱進藤箱。

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你也很累了,”他說,“不然主公不會下這樣的令。”

她靜靜地看著他, 忽然歎了一口氣。

有昏黃燈火跳躍,柔和又模糊。

就在陸懸魚領著陷陣營唯一一個士兵趙大狗出營後不過半日,有十幾騎匆匆忙忙跑進了劉備的大營。

“平原公竟將樂陵侯派出去了?!”

劉備盤腿坐在席子上,坐姿很穩,眼神更是一絲也不亂,微笑著點點頭。

來人就破防了,“這是為何呀!”

“有賢士言,冀州而今流寇遍地,生民陷於水火,此實孤所不忍也。”

“公有仁德之名,卻不知那等小人暗藏奸柔之心!為將者,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士氣正盛時,公不可因讒廢兵啊!”

劉備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我隻是派了一個陸廉,”他說,“難道我軍中便無將了麼?”

袁譚那些已經湧到嘴邊,還要繼續噴薄而出的噪噪切切就突然被噎在嗓子眼兒裡。

話是不錯的,劉備還有關張為爪牙,尤其關羽,無論是拒於禁,複淮陰,亦或者睢陽之戰時不僅擋住袁紹的分兵,甚至還回援了劉備陸廉,表現都是極出色的。

……但陸廉這人吧,河北不少人對她有心理陰影啊!

連袁譚自己都有啊!所以肯定還是想要陸廉啊!

但話不能這麼說,袁譚趕緊又小心描補了幾句,“有諸位將軍在,王師自是無虞的,隻是未知公欲如何攻鄴,在下也好從旁襄助……”

劉備臉上的不豫之色便褪去少許,添上了一些優柔寡斷的神色:“我自然是要攻鄴的,隻是不忍為一城而舍民啊!”

袁譚又小心斟酌了一會兒,“河北之民,亦為我父之民,我豈能坐視他們於水火而不理呢?隻恐濮陽日久生變……”

話說得很委婉,但潛台詞也很明顯:濮陽我隻圍不攻,要是哪天我將兵馬撤了,那你的糧道就要出問題了,反正你看著辦。

上首處的平原公摸摸胡子,笑了。

“大公子征戰許久,未知冀州世家可歸心否?”

袁譚突然啞口無言。

要是袁譚真有本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乾掉弟弟,河北世家怎麼會不歸心?

打成現在這個稀爛樣子,媽都舍出去了也沒能攻下鄴城,還想服眾嗎?要不是陸廉的名聲比大公子還差一點——大公子是不要媽,陸廉是不要世家——這群生怕自己家的隱田隱戶被抄出來,順帶自己也被打土豪分田地的河北世家,早就簞食壺漿跑去迎劉備了!

他們咬著牙將自家田地上的壯丁一批又一批地送過黃河,咬著牙將自家田地上出產的糧食也一批又一批地送過黃河,專供袁紹在河南揮霍!

可是冀州人的血要流乾了,這場仗還是輸了!陸廉的步伐不可阻擋地越來越近,那就彆怪大家不客氣了!

袁公是待他們有恩,可這兩個不孝子待他們又沒有什麼恩情!他們總得想想辦法,找個出路!

當曹操借助邯鄲之戰,重新成為河北世家們眼裡值得投資的新星時,這顆閃閃亮的新星就悄悄派人找來了。

話說得很隱晦,甚至人都不是曹操自己的人,一點把柄不落給袁尚,但劉備這樣的聰明人已經聽得很明白了。

——你看,我是無心與你為敵的,我甚至還準備將上好資源打包,就準備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跟你好好談判了。

至於袁尚還是袁譚,全都隻在曹操的“打包資源”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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