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勸我?”
“田公眼疾未愈,如何臨陣?”
“我原不能臨陣,”田豐冷哼了一聲,兩隻手摸索上沙盤,“奈何軍中無將!”
“大監軍——”
田豐的聲音突然暴怒起來!
“你要留一個瞎子守城麼!”
屋子裡一瞬間門靜了。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漸漸遠去,又有腳步聲緩緩而來。
“元皓欲行審正南故事?”
沮授的聲音很疲憊,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痛苦。
“我如何比得過審配。”田豐冷冷地說。
他二人生前不睦,吵架吵到恨不得互撕頭花這些舊事是河北人儘皆知的,哪怕審配死了,田豐隻要想想他,還是要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嫉妒!
審配死得慷慨激烈,死前又留下那麼一句話,足以名留史冊,這已很讓田豐嫉妒——何況他還救下了鄴城!
他隻不過是一死!隻不過是一死!就保住了主公的基業!
隻要想到這裡,田豐嫉妒得眼睛都要紅了!
何以獨他有這樣的好運道!
隻要能擊退劉備陸廉,他田豐願意拋儘了這一身的血肉!死算什麼!死個幾十遍又算什麼!
——主公!主公!
“有密報傳來,”沮授已經收斂好心緒,聲音又恢複了平靜,“劉備糧草已至鄄城,守城者糜芳。”
“我知此人。”田豐說。
“我近日登城頭而望,袁譚旗幟不嚴,鼓聲不振,必與劉備心力不齊,可趁夜出城。”
田豐思度了一陣,“我領三千兵去可夠?”
“三千若攻不下來,三萬亦不能破。”
“既如此,請監軍發令!”
沮授眼前的人一瞬間門變得模糊,像是浸在水裡,扭曲了身形,隻有那雙灰蒙蒙的眼睛依舊清晰,十餘年來從不曾變過。
為將者,臨陣應變是最基本的要求,他連雙方兵馬動向都看不到,還談什麼臨陣應變呢?
天下哪有戰場是給瞎子準備的呢?
——但既然三公子遲遲不出城,他們總要兵行險著,讓河北世家看一看,袁公已歿,聲勢尚存!
若這一仗能斷了劉備的糧草,讓他乖乖退回徐·州自然最好,若不能勝,再來一個死得轟轟烈烈的田豐,也足夠那些不願背上罵名的牆頭草暫歇了投降劉備的心思,偃旗息鼓一陣!
沮授整了整衣冠,忽然起身撩袍,很鄭重地行了一個禮。
田豐的聽力很是敏捷,一閃身便躲開了。
“非為監軍。”他說。
“我知道。”沮授說。
當城門漸漸放下時,袁譚的營中沒有一絲動靜。
那些出城的人很是小心地在夜色裡緩緩前行,他們甚至捂住了戰馬的嘴,不令它們發出嘶鳴。
黃河仍然是不曾結冰的,一條空空蕩蕩的河道上,早已絕了冀州船隻的蹤跡,隻有滔滔河水日夜不息地向東而去。
隻有今夜不同。
有船自下遊逆流而上,避過了上遊河岸邊那些燈火通明的營寨,也避過了箭塔上哨兵的目光。
待這支兵馬來到河岸邊時,有人自船中而出,向著被惹攙扶下馬的田豐行了一禮。
那自然是很敬重的禮節,畢竟這支兵馬實際的統領是田豐的兒子,軍中幾名偏將則是他的族侄——忠誠到這種地步,哪怕是敵人也會表示出自己的敬意,何況是友軍呢?
但田豐冷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也並不回應這種敬意。
“足下甘冒此險,是為袁公?”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搖頭。
田豐便再不說話,在親兵的攙扶下緩緩登船。
那自然不是為了袁紹,而是為了陸廉。
河北可以換一個又一個主君,殘暴的,寬仁的,多疑的,開明的,什麼樣的主君來或者去,在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家族都不會受到影響。
因為那些主君總是需要他們的。
需要他們,就不能僅僅是安撫他們,還需要讓出手中的權力,與他們共同分享。
劉備呢?劉備有陸廉。
——而陸廉選擇了黔首。
那他們隻能重新拾起,對袁紹的忠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