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造人時,可沒聽說給人分了三六九等。
於是他就明白了。
“河北生民過得也很好。”司馬懿說。
他停了一下,看看大將軍的神情,又加了一句,“將軍若再不安撫世家,在下恐怕他們將不利於將軍。”
這話說出來是很嚴肅的。
……嚴肅,但沒什麼底氣。
因為大將軍是個蒸不熟煮不爛的銅豌豆公主,軟的不吃歸不吃,隻是事情不成,鬨不出什麼大事。
但是想來硬的威脅她,這就很容易出大事——
“哈!”大將軍那個沙啞粗糲的嗓子眼兒裡忽然迸發出一聲很不體統的笑聲。
司馬懿隻能歎一口氣,蔫蔫地將頭低下,為自己沒能幫到大將軍而感到羞愧時,突然又有人進來了。
這次不是書信,是有人直接跑了過來,來的還是那個頭發烏黑的樂昌縣令。
他匆匆忙忙進來,納頭便拜。
“在下不能牧民以道,有負將軍之托呀!”
他先告罪,陸懸魚一時就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但在他說出緣由後,她仍然一時沒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派她去剿匪,並非容易之事。”劉備說道。
有婢女終於送來茶湯,裡麵不僅有油鹽薑蒜,還加了米,慢慢熬到現在,變成了大將軍很糾結的一種茶粥。
田豫端起碗慢慢吃,沒有言語,看著主公用調羹在碗裡攪,邊攪邊說。
——這個活交給陸廉,對劉備和陸廉都是很麻煩的事,這次鄄城被襲就是再明白不過的一場報複。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理由也很簡單:
陸廉這一路可以選擇許多人為主,甚至也可以自己占山為王,如黑山賊一般慢慢發展,她為什麼選他呢?
是因為他身負延續大漢的天命嗎?那“天命”何以選他呢?
自靈帝無道,黃巾動亂至今,明章時富足安定的世道已不在了,百姓們漸漸將自己與蒼頭等同,願意賣身給富人家為奴為婢,後來富人家也被這個世道乾掉了,百姓們又漸漸將自己與豬狗等同,顛沛流離,四處求一口飯吃。
他們死得隨意,但貴人們的生活也一樣艱辛,因此很少有人去多看他們一眼,就那樣放任他們自生自滅,將白骨爛在泥裡。
他出城巡邏,見到泥淖旁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婦人稚童哭叫求救時,他是可以視若無睹,策馬從那片澤地旁繞行而過的。
他救了一個倒在泥坑裡的可憐蟲。
——既不是曾經的“列缺劍神”,也不是後來的“大將軍”。
於是他迎來了他的“天命”。
田豫愣住了,看向明公時,明公端起那碗茶粥已經開始慢慢喝。
“明公今日仍作此想麼?”
“無終始者,非君子也,”劉備道,“富貴貧賤,道理豈有不同?”
“既如此,”田豫忽然急急地說道,“我怕世家攻鄄不下,將不利於大將軍。”
“長則旬日,斷則兩三日之間,”這位主公很平靜地說道,“辭玉治下生民受人所惑,或將逃去並州。”
樂昌的百姓逃了。
一亭接一亭,一鄉接一鄉,扶老攜幼,哭聲震天。
他們離彆了已經種下冬麥的田地,離彆了自己低矮的泥屋,離彆了溫暖的火爐,卷起了已經糟爛不堪的席子,彼此攙扶著,哀歎著,走進了初冬的寒風裡。
有人騎著馬往複查看,偶爾也會跳下馬,很殷勤地扶一把踉蹌的老人,又擦拭掉稚童臉上的淚水。
——為什麼要逃呀?
百姓們哭泣著看向他們所依靠的使君。
那位儘管已經從縣令上卸任,但依舊德高望重的老人拄著鳩杖站在他們中間,清晰而洪亮地高聲道:
“因為陸廉要奪了你們的田地,分給追隨她的兵卒!
“因為陸廉要奪了你們的妻女,充作軍中勞役!
“她還要將你們從貴人的蔭庇下拽出!收走你們的家貲,將你們磋磨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