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8. 呂布(十三) 天命(1 / 2)

這場決戰爆發在章武一年的四月, 這比呂布預估的時間更久,消耗的糧草更多,因此也更讓田豫感到焦慮。但他們當中最沒有耐心的人也不敢要求軍隊冬季行軍。

這個冬天隻有零星的小雪, 其實並不影響行軍, 但哪怕是身經百戰的呂布也無法理解, 這條路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風?

北方沒有連綿的高山阻隔,因此自遙遠平原上吹來的寒風可以肆無忌憚地席卷直下,咆哮地肆虐在每一座城鎮,每一個村莊,每一間木屋外。那風又硬又急, 一個照麵, 就穿透了那些穿不上皮裘的窮苦人的衣衫。

天氣冷得有些邪, 連自以為見過天寒地凍的並州人都要咂舌, 就在他們辛辛苦苦建起的馬城裡,有幾個人隻是晚上喝醉了酒, 趕著宵禁前回去時倒在路邊, 等打更人發現時,敲起來已經邦邦響的有,還留著一口氣的也有,隻是耳朵手指都是保不住了。甚至還有個倒黴的家夥連腿都被凍爛,偏還舍不得剁掉,硬撐著躺在榻上, 嚎了好幾天才咽氣。

天這樣冷,沒道理隻凍死凍傷醉漢,卻對大漢的士兵格外溫柔,田豫也是發現軍中好些夜間放哨的士兵凍掉了腳趾和耳朵,才發現他準備的寒衣都隻是白日裡穿的, 無法支撐士兵冬夜裡長時間在外活動。

張超總不怕被人嘲笑孤陋寡聞,多問了一句,那烏桓人冬天都是怎麼過的?

這問題沒用呂布回答,張郃田豫也沒吭聲,南匈奴的大單於就告訴他了:

無論是匈奴,鮮卑,還是烏桓,冬天都要帶走一批人的,他們不在乎——反正隻有最強壯的人和牛羊活下來就夠了。

雒陽的花已經開了,少女在水邊對著自己的影子左顧右盼,瞧一瞧自己的容貌,再瞧一瞧自己輕薄的羅裙。

但馬城又下了一場雪,晨起呂布便出門蹲在台階上看,直看到太陽攀升,冰雪漸漸有了融化的跡象,才下令進兵。

騎兵一共千,但呂布征用了軍中所有拉貨的駑馬,為每一個騎兵都多備了一匹馱馬,這樣就足夠帶上充足的水和食物。

不僅要帶人的吃喝,馬的吃喝也必須準備好,乾草要帶,但每匹馬還要再準備一袋豆子補充營養,除了五天的補給之外,他們隻需要帶上鎧甲與武器就足夠了。

馬城雖繁華,城中自然有早起做活的雜役和黔首,但那天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不同。

高冠博帶的貴人們依舊趾高氣昂,穿黑袍的小吏依舊皺著眉匆匆走過,城外的軍營裡,有旌旗招展,有士兵操練,還有民夫吃力地將一桶桶水挑進營中。

城外的高地上,有人謹慎地眺望,甚至連營中炊煙也儘力數了數。

一切都與平時沒有任何不同,對於這樣一個寒風料峭的清晨,就連烏桓留在馬城的細作都不曾察覺到任何異樣。

呂布的騎兵天不亮時就出了營,向著東北方向一路疾行,偃旗息鼓,謹慎小心。

他們第一天跑得很快,並且提前做好功課,避開了沿路的村莊,足足跑出了百裡,太陽都快要升起了,才終於停下來歇息。

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騷臭味兒,但他們滿不在乎。

他們在荒漠與貧瘠乾旱的荒野上日夜疾馳,在馬上吃喝拉撒,為的就是悄悄避開烏桓的耳目。

隻要能做到這一點,什麼都是值得的。

但在並州突騎跑到距離柳城百裡外的地方時,消息還是泄露了。

通風報信的並不是烏桓的斥候或是細作,而是一支車隊。

那支車隊人很少,人人身上都有傷,精美的車簾已經被撕掉,車裡原本應該坐著的尊貴婦人也不見了蹤影。它原本是一支標準的世家車隊,全族上下應當有至少十幾個青壯年士人,護著老弱婦孺,並且由他們的健仆保衛著前行。

他們說冀州話,言談矜持,坐在車上時一定是腰背挺直,神色高傲,即使背井離鄉,依附烏桓人生活,他們也理應獲得烏桓人的尊敬,並且一路上得到最好的照顧。

但車隊此時已經七零八落,狼狽至極,車上既沒有了老幼,也見不到幾個婦人了。

這不幸的緣由有許多,但車隊主人認可的罪魁禍首隻有一個,那就是劉備——如果不是他背信棄義,在袁公死後撕毀自己女兒與公子的婚約,並且卑鄙無恥地入侵冀州,他們怎麼需要離開家園,輾轉流離,踏上這樣艱難的旅程呢?

那個瘦骨嶙峋,衣衫肮臟落魄的文士原本坐在車上休息,在聽到打水的仆人提及見到一隊騎兵遠遠地紮營休息後,渾濁的眼睛裡立刻迸發開可怕的光!

“劉備欲攻柳城?!快去柳城告知大單於!”他整個人都因為狂喜而顫抖起來,緊緊地抓住兒子的手,“我兒!快快騎了我的馬去!若這畜生腳步慢了,你便用力鞭打它!打死它也不要緊!這畜生!這畜生!”

他似乎是要教兒子馭馬之道,可那匹僅存的青驄馬在他眼裡已不再是一匹馬。

那似乎是呂布,是關羽,甚至是陸廉,是劉備!

“這畜生若不聽話,你就打他!”他亢奮而毫無邏輯地嚷道,“打服了他,他才知道天高地厚!才知道乾坤綱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