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2. 陸白(十) 寸功(2 / 2)

陸白忽然就明白了。

關中十部,每個人手裡都握著兵馬和自己的地盤,每個人的需求都是不相同的。

馬騰願意將這些東西變現,他時刻記得自己是伏波將軍馬援的子孫,隻不過中途困頓落魄了一下。可他身上還是流著世家的血,因而他絕不是“去”雒陽,而是“歸”雒陽,他本就是雒陽的一份子。

韓遂就不是這樣。他生在西涼,途中也四處闖蕩過,但最後選擇回到這片土地上,並且認定了隻有在西涼,他才是受人尊敬的韓將軍。哪怕未來被大將軍追殺進涼州的群山之中,他也會自認群山之主,絕不低頭。

“他因此生了反心,若非健婦營勇武,守住長安,幾乎傷及女郎性命。”賈詡很溫和地說道。

陸白的眼皮垂下,輕輕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馬騰是願意變現的,但在她走鋼絲時,不發一言,冷眼旁觀;

韓遂是準備造反的,但在攛掇諸將攻打長安時,卻悄悄藏在了後麵;

她想,賈公雖然在教他,但還是藏了一手。

除卻這兩位重要人物外,其餘八部的心思就很好劃分了。

他們原本是很想將手中權力變現的,就像她的大父一樣。

去雒陽,去那個氣候溫和,水土豐茂,繁華而壯麗的都城裡,頭戴鶡冠,口含雞舌香,莊重地坐在德陽殿裡,成為閥閱上最亮眼的一筆。隻是他們渾渾噩噩的頭腦裡,無論是閱曆還是膽識,都不足以令他們做出最正確的那個選擇——朝廷給的不夠多,怎麼才能吃了最大那份兒呢?

韓遂說,隻要大家團結起來,一次次拒絕朝廷,一次次給朝廷找麻煩,朝廷就會提高籌碼,直到關中十部,得償所願。

“若如公言,”陸白輕聲道,“韓遂亦不願傷我性命。”

不大的屋子,有晨風悄悄掀起簾子,又將它放下。

明明牆外就是散發著焦糊味兒的長安,有人哭,有人罵,有人高聲喊著自己家人的名字,有人忙碌著跑過,還在撲滅最後的火焰。可在這間屋子裡,隻能聽到清風拂過竹簾,院落裡流水潺潺。

陸白抬起眼簾,輕輕地看向上首處,看他須發漸白,可頭冠束得那樣端正,袍服穿得那樣從容,他端坐在那,與香爐裡的香,竹簾上的風,院落裡的流水,多麼相稱。

可他極其敏銳,既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又察覺到了她那個探究的目光,那個慈祥的微笑就變了樣。

變成了冷酷的欣賞。

他有許多話都藏了起來,比如說:

【不錯,韓遂怎麼會真殺了你呢?他最想要的,還是朝廷被迫封他一個涼州刺史,趁著中原恢複元氣,休養生息,他大可以快活地關起門來,當一個關中王的,他又不是真喜歡在涼州群山裡荒野求生,他怎麼會想和陸廉正麵對上?】

【那些誇馬騰忠貞節烈的話自然也是假的,他若真是忠心對朝廷,怎麼會連韓遂的心思都不告訴你呢?你是新來的,難道同韓遂相愛相殺二十年的他也失憶了嗎?】

【你會栽這樣一個大跟頭,自然是因為朝廷給的獎賞不夠多,給馬騰的不夠,給我的也不夠,那該怎麼辦呢?】

他這樣自然而平淡地望著她,高冠博帶,清淨肅然,將長安百姓的悲聲,將守城將士的鮮血,都隔在了牆外。

都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他現在雖然看起來很平靜,但仍然不同尋常地笑了。

“亟(ji 二聲)見窕察,女郎可謂之慧。”

陸白就不再往下說了,而是端端正正地又行了一個禮。

城外的聯軍隻是夜晚作戰,聽到守軍有援兵至,因而暫退十裡結營,並沒有當真退走。

馬騰手裡的兵馬都是自家寶貴財產,也不會真就鐵了心替陸白玩命。

因此這場雙方誰也不想認真打,但又鬨鬨哄哄打起來的戰爭還沒有結束,陸白在被關中這群忠貞節烈之臣上了一課後,還是得麵對這個爛到泥裡的爛攤子的。

但賈詡對她很有信心。

“女郎可有籌謀?”

“籌謀稱不上,”她笑了一笑,“我是個魯莽之人,隻能想些魯莽的法子罷了。”

馬騰便皺起了眉,“何勞女郎親涉險地呢?我有西涼義勇數千,足以替朝廷解此危難!”

他說得慷慨激昂,就連廊下的女兵聽了,都十分動容,認為這是再真心實意不過的一句話。

隻是陸白用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回答了他。

“寸功未立,談何封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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