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6. 陸白(十四) 錯誤的選擇……(1 / 2)

打, 還是不打,這是個問題。

韓遂爬上箭塔,粗魯地推開箭手, 站在這座軍營最高處, 用力將脖子探出去。他眼睛睜得很大, 像是要凸出眼眶一樣, 額頭上的青筋一條條迸發開, 於是整張臉都顯得又青又白。

有人像看不到似的,還在旁邊一聲聲急切地問:

“將軍!可要令兵卒備戰?!”

韓遂突然爆發出一串兒嘹亮的罵聲, 他是用涼州羌人的土語罵出口的, 他早起出帳時打扮成一個威嚴的漢朝將軍模樣了,因此這樣的罵聲是很違和的。

可誰也不覺得違和。

將軍用力罵了那個副將一頓:憨貨!憨貨!什麼樣的憨貨看到敵軍都列陣了還在那問!快開武庫!快取兵刃!

然後哪?副將也顧不上自己全家老小都被將軍放在嘴裡咀嚼, 又連忙問一句:

“彼軍軍容未整,我軍出營結陣後,可要擊鼓而進?出其不意,攻其不——”

這樣一個暴跳的將軍, 聽了這樣一句話, 突然就靜了靜。

下一刻,他又將副將的全家老小反芻了一遍:

“你阿母竟沒有給你按在桶裡淹死,倒叫你跑來問我這樣的傻問題!”

副將愣愣地後退一步, 將身體靠在箭塔的欄杆上,很是委屈地張張嘴,卻一個字也沒再問出來。

成公先生比他們都慢一步, 但已經爬上了箭塔, 拽了這個摸不到頭腦的副將下去。

待副將下去後,韓遂終於從那巨大的驚懼與狂亂中清醒過來了。

“軍容不整,”他說, “她怎麼敢?”

成公英望了他一眼,“若她以為將軍軍中混亂,急襲而至,將軍必可破之。”

馬騰也騎在馬上,旌旗招展,巍巍然直視前方。

但他身後的西涼兵就沒他那麼威風,更沒他那麼整齊。陸白起得早,陸白的女兵營也起得早,寅時爬起來洗漱吃飯,卯時已出了城,使勁敲起戰鼓,毫無公德心的將長安城裡裡外外都敲起了床。

這群西涼兵就是這麼罵罵咧咧爬起來的,說到底西涼人打架歸打架,但這種軍紀嚴明,令行禁止的風格他們就很不習慣。有的人來不及吃飯,腰間門的焦鬥裡竟還存著三兩粥,一邊跑一邊端起來再喝一口;有的人飯雖然吃了,但戎服就穿得不太妥帖,迷迷糊糊地跑來跑去找到自己位置站定後,還要左右看看,小聲罵罵咧咧的同時,將手伸進耷拉在胸前的袖子裡,然後扭一扭,再扭一扭,最後終於將衣服穿好了,再挺一挺胸,擺出一個肅然而威猛的戰鬥姿態。

這種備戰效率按說是要被將軍大罵的,挨上督戰官幾鞭子也是尋常事。

不過今天將軍雖然看著威嚴,似乎也沒那麼緊張。

將軍甚至有空閒轉過頭去招招手,侄子馬岱就策馬上前,遞上一隻蓋了蓋子的小陶罐。

將軍接過那隻陶罐,打開蓋子,喝了一口,立刻有熱騰騰的香氣飄進周圍人的鼻子裡。

他們都是西涼人,不明白這古怪的一仗到底怎麼回事,但他們畢竟明白將軍的態度:

將軍一點也不緊張。

換言之就是,馬騰一點也沒有鬥誌。

此時的陸白是無法主動進攻的,成公英說。

她麾下女兵不足三百,又有千餘守軍,前番守城時雖然勇猛,畢竟隻是烏合之眾,所倚仗者隻有馬騰,可隻要望一望馬騰軍容之散漫,她若當真下令衝擊韓遂軍營,這三支無法協調的兵馬立刻就會暴露出原型。

韓遂那青白色的臉上漸漸又有了血色。

——既如此,可進兵否?

可進兵!而且,成公英說,必須現在就進兵,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陸白雖統領著烏合之眾,但她心機極深,久必生變!

若是此時進兵,又會怎樣?

他極目望去,城牆上有隱隱身影立於女牆之後。

有些關於陸白的詬病,韓遂也是隱隱聽過的——說她的驕縱,她的專橫,什麼兵馬敢與她的健婦營爭奪糧草輜重呢?她在陸廉的羽翼之下,那群女兵也在陸廉的庇護下,因而她們得到了非同凡響的各種弩機,其中有些新品種甚至連大漢最資深的將軍也不曾見過!

於是這群軍容散漫的烏合之眾又變得像一個陷阱。

進退兩難。

韓遂就這樣咬牙切齒地望一望城頭,又望一望麵前焦急的謀士。

他該怎麼選?

“朝廷名分既在她手,我豈能枉擔叛逆之名?”他最後這樣冷笑著說道,“咱們且等她兵進就是!”

賈詡坐著車,緩緩來到了陸白麵前。

他也穿甲,隻要和戰場有關,哪怕是待在最後麵,他也會穿上細甲,戴上頭盔。不僅如此,他身邊還有幾個舉著鉤鑲藤牌的士兵。再加上他原本就是坐在車裡,比騎士們矮上一截,立刻就被埋沒在山一樣的旌旗叢中了。

“女郎不必急攻。”他這樣提醒了一句。

陸白轉過臉看他,也是粲然一笑,“我亦有此意。”

廢話確實是一句廢話,所有人精都看出此時不是進攻時機,但小聰明如馬騰者還在做夢限時活動複刻,等陸白再跳坑一回,自己也再救一回,再刷一次功勞。

而賈詡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了。

他神情坦蕩,目光溫和,慈祥得像一位真正的長者,對自己的晚輩毫不留私,他想到什麼,就說出什麼,心裡一點事也不留,一個秘密也沒有。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