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陣法源源不斷彙聚來靈力,在半空展開一張巨大的地圖。
她眼神落在妖族領地邊緣,一個荒涼無人的斷崖上。
滄浪海日複一日地拍擊著岸邊,礁石被打磨得千奇百怪,地上的腳印早已被風雨抹了個乾淨,殘留的幾處斷壁殘垣也早被腐蝕得不像樣。
姒京抬起手,蒼白的指尖觸摸到地圖。
輕輕往後一撥。
宛如觸碰到了什麼時間軸,這片斷崖的時間瘋狂後退,漲起的海浪退回海裡,草木反向生長,崖邊的柳樹沿著冬秋夏春的順序反常變化,最後停留在了一個畫麵上——
被逼到柳樹邊上,隻能背靠著樹乾,仰頭看著男人的漂亮少年,還有他麵前一手輕鬆搭在樹乾上,低頭含笑望著他的男人。
姒京的視線在男人銀發異曈的外貌上停了一瞬,鬆開手。
那少年偏過頭,閉上眼,睫毛樸素顫抖,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重新抬起眸子,用力一推,把男人推倒在地上,自己跨坐上去。
草木淹沒了點塵不染的白衣,雪山神祇似的男人,舒展著兩條長腿,一手枕在腦後,看著身上美人的動作。
那少年一撩長發,垂眸盯著他片刻,彎下腰去——
姒京麵無表情讓畫麵停了下來。
這少年身上有股和她極度相似的氣息,連遮都不遮一下,一進入妖族領地,她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
但這人族去了鳳凰的領地,龍鳳不合,她懶得追究,乾脆沒管。
主要是不想看見這人。
煩。
說話很煩,不自量力也很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身上那個陰魂不散的東西尤其煩。除了好看找不出第一個優點……或許狠毒也算一個。
結果這人族簡直不知死活,去完鳳凰族之後,還敢來龍族。
姒京當時都在考慮要不要出去一趟,把他抓回來,看看他究竟長了幾顆熊心豹子膽,敢在她妖族這麼放肆。
結果就看到了這畫麵。
姒京當時臉就癱了。
然後徹底打消了在這人麵前露麵的打算。
傷眼睛。
就沒有哪次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她的眼睛不會受到傷害。
這人族也不知道被顧隨之騙得有多慘,她感覺他是一點都不知道,龍族的五感有多強悍,這人族把她鎖在那間小酒樓裡時,住的地方和她就隔了一堵牆,隔壁偶爾傳來的動靜讓她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要不是血脈感應騙不了人,她都要懷疑顧隨之是假冒的。
她對那個和她在戰場上針鋒相對多年的人族男人還算有點了解,那也不是這種性格啊,顧隨之怎麼就變異成這樣?
姒京眼裡露出點嫌棄。
“嗯……”姒京捂住胸口,蒼白的臉色越發白得嚇人。
當年一場大戰,淩寧禦被幾位妖尊圍攻戰死,她也沒落得好,傷直到今天還沒好全,剛剛動手又牽扯到了舊傷,這會兒渾身冰涼,連人形都快維持不住。
她閉了閉眼,聲音傳遞到下方眾人耳中:“從即日起,本座會閉關一段時間,任何人不得打擾,違者殺無赦。”
“非大事不必告知本座。”
天空中的結界遮蔽一切光線,籠罩在這方海域上,龍宮再一次沉寂下去,海麵重新變成死水,除了幾塊被傅初嵇撞斷的城牆,再沒留下任何痕跡。
……
扶桑島。
承桑祁端著藥碗給他爹喂藥,喂得他爹從胡子到衣領全是藥,孝順得他爹連連咳嗽,試圖拒絕兒子的孝心,“彆彆彆,我自己喝,我自己喝。”
扶桑島主看上去足有七八十歲,蒼老得出乎人意料,要是和他還保持著青年樣貌的弟弟站一起,彆人都能覺得這是祖孫。
他中過一次毒,又把渾身修為全傳給了承桑祁,容貌自然難以保持。
他也無意用丹藥去維持,沒有意義,生老病死而已。
短短幾年,扶桑島主的頭發胡子就全白了,身上的皮膚乾枯蠟黃,緊貼著骨頭,顯出凹陷的輪廓。
不過樣貌看著很慈藹,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優越的外貌。
承桑祁很為難,“但這樣就顯不出我很孝順了,長老會罵我的。”
“……老子現在就想罵你。”
承桑祁把藥碗遞給他,扶桑島主端起來一飲而儘。
身後開門聲傳來,承桑祁頭也沒回,“不是我不喂的啊,是老頭子自己拒絕……”
“西海仙山那邊開了藏雪秘境。”
承桑落日拿著個桃子,一邊啃一邊走進來。
“傳說中他們三家飛升的老祖留下來的那個藏雪秘境?”承桑祁吃了一驚,“不是吧,不是說這秘境不到生死存亡的關頭都不能打開嗎?”
藏雪秘境和菩提秘境不同,不對外開放,開放的時間也沒有定數,由西海三座仙山共同掌管,隻供西海仙山弟子入內曆練,尋找先祖留下的秘籍和秘寶。
“沒卡那麼死,要是出了天賦特彆好的子孫,他們也會開了讓弟子進去曆練。”
承桑祁琢磨了下,“是那個女生嗎?”
登天大比上,西海仙山的三位傳人運氣都算不錯,第一輪裡位居前列,第一輪更是一路順風,前期抽到的對手排位全在他們之下,三人全進了最後幾輪,那個叫崔梨的女生一度站到了第三,天資可想而知。
真比較起來,拋去懶散愛玩這些因素,姬珠在修煉上的天賦都要低她一頭。
“對,據說這是西海仙山近千年來天賦最高的子孫,直逼當年的林沁華。”承桑落日懶懶散散走到床邊,“不過她的天賦比林沁華還是要差一些,林沁華在她這年紀都壓著我和長魚忘決打了,在我記憶裡,林沁華打架就沒輸過,那是同年齡無人可比的存在。”
“彆說了,我要自卑了。”承桑祁哀嚎。
“知道自卑還不知道努力?”承桑落日把吃剩的桃核扔他頭上,拎起他衣服擦手。
扶桑島主看熱鬨,假惺惺勸道:“你也彆逼他太急了,咱們小祈知道修煉對吧,今天就去修他個七七十九天讓你小叔對你刮目相看。”
承桑落日笑了,踹了承桑祁一腳,把他從床邊攆開,自己坐了上去,“喲哥,今天氣色不錯,好點了嗎?”
扶桑島主低頭看了自己沾滿藥汁的胡子和領口,氣色不錯?氣出來的不錯吧。
承桑祁鹹魚吐泡泡,“小叔,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急?”
承桑落日有點猶豫,“前段時間,占星閣的人路過這裡,我找他們算了一卦……”
承桑祁大驚失色,“我辛辛苦苦賺錢,你給同行送錢?”
承桑落日手又開始癢癢,很想在他頭上敲出個包來,“你要是能算出自己和我們扶桑島的時候,我用得著找彆人?”
醫者不自醫,占卜者也占卜不出自己的命盤。
不過這確實是承桑落日第一次找彆人算自家的事,他咳了一聲,“總之就是……結果不太好。”
“怎麼個不好法?”
承桑落日:“占星閣的人說聽具體的要加錢。”
承桑祁:“……比我還黑啊。”
“不過也不用那麼擔心,我還算了其他家的,”承桑落日掏出扇子搖啊搖,“東洲十六島,北境華彌仙境,南方五國,西海三仙山,未來都是一片黑暗……烏漆麻黑那種,據說上一次全宗門黑成這樣,還是神魔大戰之前。”
“這麼嚴重了?”
承桑祁半信半疑,兩指並攏,在眉心輕輕點了一下,轉頭往窗戶外看
去。
他父親在扶桑樹上養傷,沿著扶桑樹半腰修了一圈樹屋,和鳳凰族的建築比較相似,但這裡的建築更講究,和扶桑樹渾然一體。
從窗口望出去,能把半個扶桑島儘收眼底。
承桑祁看著下方往來的人,眉心緩緩皺起。
“怎麼樣?”
“……黑。”承桑祁猶豫道,“這些人身上全是死氣……”
他看這些東西總是很直觀,不需要觀察麵相這些,和神裔看到的東西其實有點相似,運道因果都是一眼通透。
這會兒,他放眼望出去,滿街都是黑球在跑,那死氣濃得都快看不見五官了。
承桑祁眉心一陣刺痛。
他實力不足,平時看個把人還好,看得多了,他識海都泛起一陣針紮的痛。
……大難即將來臨,可他看不清。
承桑祁心裡一陣又一陣煩躁。
傳聞天災來臨之前,小動物會比人更早地感知到危險的來臨,進而四處逃離。
慌亂的螞蟻窩,四處亂竄的老鼠,還有慌不擇路的鳥類和蜻蜓……
一瞬間他心口疼得簡直尖銳。
“果然,”承桑落日一點不意外,“那會兒你爹也說他看誰都像個煤球,最後果不其然,各大宗門死的死殘的殘,青黃不接好幾千年才算緩過氣來。但頂尖強者還是少了,當年隨便出手就是十來個化神期大能,現在整個修仙界翻過來都湊不齊十個,哦,前兩天還折了一個,真漂亮,妖族那位龍女要是知道了,半夜都得笑醒吧。”
“不過她應該也不會再打了,聽說她病的都快死了,”他總結,“大家都倒黴,也就等於我們沒有倒黴。”
承桑祁臉色蒼白,勉強地笑了笑:“你彆說,還真有點道理,所以我……”
“所以人家都把自家子弟打包去閉關了,”承桑落日踹了他一腳,“你也給老子去,彆想偷懶,回頭其他人都全身而退了,就咱扶桑島玩完了,我這臉放哪放?”
承桑祁也知道他說的對,但叔侄倆針鋒相對,慣了,他習慣性回了一句:“往地上放,反正也沒多少。”
承桑落日作勢要打,承桑祁抱頭躲,兩人都是經驗豐富,配合默契。
鬨過這一通,承桑祁揉著胸口,重新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思索片刻,想起什麼。
“對了,西海仙山家不是……那什麼嗎?”承桑祁沒說太明白,“我記得那三家的關係好像不太和諧啊,據說內部競爭蠻嚴重的。”
“你直接說他們嫉妒心很重不就完了嗎?本來就是,西海仙山的老傳統了,看不得其他家比自己過的好,一旦有誰稍微好上一點,其他兩家就玩了命一樣的打壓。上次還說我們不也一樣,我們眼紅歸眼紅,但我們最多吐口口水,背後吃兩個檸檬,可從來不做這種缺德事,誰跟他們一樣了?”
承桑落日翻了個白眼,“這次能開藏雪秘境,估計也是崔家努力活動,各方利益權衡的結果,但即便如此,西海仙山……”
十有八九也是要變天了。
“多事之秋啊。”承桑落日心裡沉甸甸地綴著,再看承桑祁這吊兒郎當的模樣,越發不順眼,“趕緊給老子努力去,彆回頭其他家都沒事,就你把自己懶死了。”
“還能懶死?那不是太幸福了嗎,我可太想……”
“咳咳咳咳咳!”
承桑祁貧嘴沒完,身後傳來一陣劇烈咳嗽,他愣住,連忙轉過身去看。
扶桑島主原本還在笑看著他們,突然就咳嗽起來,靠在床頭,彎下腰,一手捂著嘴,震得整張床都在晃動,活像要把心肝脾肺腎全咳出來一樣,抓在床邊的手枯黃乾癟,用力得手臂都在顫抖。
承桑祁連忙扶住他,“爹?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扶桑島主一個字沒聽進去,扶著他的手抖若篩糠,臉色反常漲紅,咳得直不起腰,一聲比一聲重,聽著都難受。
“咳咳咳咳咳咳咳……”
聽到這聲音,承桑祁原本快要平複的心跳得越發快,耳邊嗡嗡作響,有那麼一瞬間,簡直想撒手跑人。
承桑落日不敢耽擱,連忙用靈力傳音叫人。
這裡和華彌仙境不同,峰和峰之間相隔甚遠,負責照顧扶桑島主的長老就在扶桑樹上,樓上樓下的關係,叫起來很方便。
沒一會兒,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島主如何了,我……”
噗呲!
房門吱呀推開,鴻陵長老的步子僵在門口,焦急的神色都還掛在臉上,扭曲成了驚恐,瞳孔顫抖地看著裡麵的場景。
承桑落日手裡的扇子啪嗒落在地上。
承桑祁一點點低下頭,看著胸口穿過的手,又看向身邊停下咳嗽的扶桑島主。
扶桑島主還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承桑祁去扶他的時候,他一手搭著承桑祁的肩膀,此時,那隻手從後向前,洞穿了他胸口。
承桑落日嘴唇動了動:“……哥?”
“……你不是我父親。”所有的急躁和不祥的預兆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承桑祁嘴角流下鮮血,語氣卻依舊冷靜。
他想都沒想,反手就抽出腰間從不離身的銀質煙槍,五指用力握緊,以杆身當劍,手心裡燃起一片火焰,垂死迸發出的靈力耀目得灼傷人眼,手腕狠厲朝著扶桑島主的手擊去。
但扶桑島主的動作更快。
噗呲——又一聲殘忍至極的聲響,扶桑島主平靜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在他的手心裡,還握著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
承桑祁刹那間感覺到的都不是痛,而是空——全身都空了,他眼睫緩慢地眨了兩下,聽到他小叔驚怒至極的怒吼,他還從來沒聽他小叔用這麼撕心裂肺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但他的意識流失得太快了。
他甚至沒察覺自己倒了下去,視野中最後映出的是一雙帶著笑的眼睛。
——那是他父親的眼睛。
又不是他父親。
他摔倒在地
上,無聲無息地閉上了眼,身下一灘血泊蔓延開來。
這一係列動作太快,承桑落日甚至來不及搶救,眼睜睜看著侄子沒了氣息,他猛然拔劍出鞘,對準了床邊的人。
怒火讓他生平第一次握不穩劍,心裡痛恨交加,“你是誰?竟敢奪舍我扶桑島的主人?”
“扶桑島主”扶著床頭,慢條斯理從床上起身。
隨著他的動作,仿佛神跡降臨人間,早已老去的“扶桑島主”開始返老還童。
全身乾癟的血肉重新充盈,混濁眼珠變得清亮,頭發也變回了青黑色,下巴上的胡須自動脫落,露出的俊逸容貌一如曾經那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島主。
與之相對的,是他手裡握著的那顆心臟,被吸食了血液一樣,快速變得衰老枯竭。
死亡的陰影快速遠去,身體裡重新恢複了力量。
活著的感覺真好。
“扶桑島主”朝他微微一笑,和緩道:“問這些做什麼呢?反正你很快也要死了。”
他長長舒了口氣,活動了下脖子,自顧自喃喃,“還好提前留了一手,那瘋婆子下手還真狠,三十萬積分花的不虧。”
早在幾年前,他預備朝主角動手時,就提前做了兩手準備。
墨知晏在明,突然身中劇毒生命垂危的扶桑島主在暗,一個為他衝鋒陷陣,一個則為他養著一個軀殼,留下一條退路。
誰知這件事居然在係統的計算中,還成了主角的奇遇之一,他下毒,主角就解毒,當真是生來就和他對著乾!
“是嗎?”承桑落日怒極反笑,“這麼有信心?”
“扶桑島主”玩味地挑了下眉,輕輕打了個響指。
恐怖的威壓頃刻籠罩了這間木屋。
鴻陵長老當場就被威壓衝擊得昏了過去,承桑落日還強撐著,不可置信:“……化神期?”
“——巔峰。”“扶桑島主”溫柔地提醒他。
化神期巔峰!
整個修仙界,連人族帶妖族,修煉到這個等級的總共就那麼三位!
一位淩尊者,一位龍女,還有一位……
承桑落日想起侄子的話,更是驚怒交加,“傅初嵇!?”
傅初嵇笑了,“啊,猜對了,可惜沒有用。”
他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輕描淡寫的動作,帶來的後果是災難性的,承桑落日一瞬間覺得自己脊背都要生生折斷了,木屋更是不堪重負,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裂縫沿著地麵和牆麵飛快蔓延。
傅初嵇對著一切都置若罔聞,也沒管被壓跪在地上的承桑落日,透過窗,望著地上渺小如螻蟻的人,露出一個陶醉的笑,“這個世界啊,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雖然早有預料不會順利,但被人逼到這個境地,也是傅初嵇沒有想到的。
事到如今,林慕修為順利提升、親人朋友在側、還有一個顧隨之,他很難再從林慕手裡把氣運奪過來了。
既然如此……
他緩緩、緩緩扯出一抹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朝著外麵的天空,輕言細語地說:
“得不到,那就毀掉好了。”
轟隆——
古龍埋骨之地,天空陰雲密布,雷電在雲層中時隱時現,深淺不一的鉛灰色陰雲互相擠壓,海浪一樣翻滾。
終於,世界驟然大亮。
銀白閃電映出下方狂亂搖擺的萬頃林海,還有古木枝頭上閉目靜坐的人。
短暫的停頓。
轟——!雷聲慢半拍響起,一道駭人至極的雷劫悍然劈下,毒龍巨蟒一樣,從天邊直直貫向他,緊接著是第一道。
雷電洗禮一樣,狂流從天穹傾倒,暴雨一樣淹沒了浩瀚無垠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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