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居了。
同居的意思是,他們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同一間房,同一張床,他的衣櫃被強行占走了半邊,屋子裡多了一把椅子,杯子這些日常生活中的用品都變得成雙成對起來。
……所以這就是真的同居了對吧?
林慕每每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都覺得有些怪異,總覺得……兩人的關係進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但每當他這樣想,顧隨之就理直氣壯地問他:“是不是你自己讓我留下來的?”
林慕沒被他繞進去,很冷靜地說:“你隻給了我兩個選項,你跟我回來,或者我跟你回去。”
而這兩個選項都是一個意思。
顧隨之很自然地改了說辭:“那我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林慕直覺……好吧,這用不到直覺,這裡麵就是有一個坑在等他往下跳。
但他隻躊躇了那麼一個眨眼的時間,顧隨之立刻對他的良心發起了譴責:“你居然猶豫了!”
“我沒有。”林慕怎麼可能承認。
“我都看到了!”顧隨之沉痛地說,“太過分了,昨天晚上還把我按在這把椅子上麵親,今天居然就不承認了!好啊林慕,你居然是這種人!
林慕:“……我真的沒有。”
顧隨之就等他這句話了,瞬間眉眼肆意飛揚,“那你是同意我的說法了?”
林慕:“……”
這就是個連環坑,無論他選擇哪一邊,擺在他腳邊的都隻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你親我,還睡我,對我動手動腳,扒我的衣服,晚上睡覺不老實,非要躺在我的身上,還把腿也架上來,磨磨蹭蹭黏黏糊糊,搞得我好幾l晚上睡不著覺,現在也是好起來了,你這會兒不用睡覺,人清醒著,就開始攆人了。”
林慕艱難道:“不可能,我睡覺從來不……”
“誰能作證?”顧隨之立刻拋出質疑。
林慕:“……”
沒有人,他上一次睡覺還是五歲那年,躺在華彌仙境他房間的小床上,如果硬要求證,大概得找林沁華才能問得清楚。
但他母親那個性子,很難說會說出什麼樣的話。
“反正我不可能踢被子。”他彆開眼。
“你下次踢的時候,我用留影石給你照下來。”
林慕盯著他,心想照吧,他不睡了還不行嗎?
要不是那天……
他眼睫顫了顫,想起那天被顧隨之以“獨守空床要求補償”為由,按在床上,強行……還要求他禮尚往來,要不是他第二天還有課,就那一天晚上,估計就要出事……事後他精神太疲憊,闔眼睡了一晚,誰知道就留下了如此把柄。
“那我也沒……睡你。”
“你的意思是其他的就是真的了?”顧隨之玩味,攤開手,“所以說啊,你自己讓我留下來,把我吃乾抹淨,現在又想趕人,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屬於什麼嗎?”
林慕抬起眼,“你說出來試試。”
顧隨之笑了笑,選擇認輸。
“今晚還是要修煉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看林慕坐到床邊,問道。
林慕心想你剛才才說了我踢被子,還想我跟你躺一張床上睡覺?
“嗯,修煉。”
顧隨之側躺著,一手支著頭,悠悠歎息,“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們年輕人,還有這麼多的上升空間,人生還有盼頭,努力也有方向,不像我……已經上升到頂,再升就飛升了。”
林慕:“……”
好想打人啊。
但還是打不過。
不行,他要努力修煉。
他定了定心,盤膝閉上眼,很快進入修煉的狀態,沒看到顧隨之眼裡一閃而過的異色。
時間過去太久,以至於有些記憶被淹沒在浪潮之中,變得模糊不清。
幾l千年的時間,說不長也不長,睡一覺再閉個關,就過的七七八八了,但說長也長,眼睛一閉一睜,外界就是滄海桑田。
修仙的人,好像是被時光眷顧,又好像被時光遺棄。
要不是剛才隨口一說,有一件事,顧隨之幾l乎都快忘了。
幾l千年前,天道曾經找過他一回,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影響了他的心緒,讓他下手殺了傅初嵇。
對於天道的利用,他非常不快。
但緊接著,天道就對他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話。
——“他在未來等你。”
這是天道的意識消散之前,留給他的最一句話。
他當時沒有放在心上,過去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回想起過這件事。
但是在這一會兒,他看著身邊的人,驀地好像懂了天道的未儘之語。
當時天道還有一句“你彆……”
彆什麼呢?
他的實力早就到了化神巔峰,就連同為化神巔峰的淩輕殷都不是他的對手,可以說,隻要他想,就能邁過那一道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門檻,迎來飛升雷劫。
但這些年他從未想過要這樣做。
顧隨之沒有深思過其中的原因,他做事一直都十分隨意,不說無法無天,也算得上是肆意橫行,但他很少探究自己這樣做的理由,隻要想了就做,不需要思考,反正他的實力能夠支撐起他的隨心所欲。
還有……
顧隨之垂下眼,一手覆上心口,神色莫測。
在他胸口之中,心臟外麵,生長著一根赤紅色的骨頭。
白皙手背在油燈映照出的暖色光暈下仿佛流淌著蜜,上麵淺色血管清晰可見。
如果割開血管,就會流出金色的血來。
——魔骨,神血。
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誰也無法體會他有多厭惡這兩樣存在,無數次起了心思,想要把這些肮臟的東西剔除出自己的身體,但是臨到動手,他又放棄了。
顧隨之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怕痛或者軟弱的人。
但確實很難說的清楚,他明明這麼討厭這兩樣東西,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放棄?
就好像隨意的弄傷自己,會讓什麼人非常不高興一樣。
或者說他要是因為抽魔骨神血,把自己給弄死了,就會失去什麼很寶貴的東西。
所以變得惜命起來。
修為到了頂,時光也變得漫長,怎麼都看不到儘頭,目之所及儘是蒼茫冰原。顧隨之算不清有多少時間,獨自一個人坐在那片迷宮的高牆上,望向冰原儘頭,在無儘的寂靜之中,無聲感受著生長在血肉之中、隨著他的心跳呼吸脈搏起伏的魔骨和神血,任憑他們根植血肉,流淌過全身。
雪白袖袍沿著手腕滑落,總覺得身邊好像缺了什麼東西。
或許是一把劍?
用魔骨淬煉出來的劍,通體鮮紅澄澈,好似飲足了含恨的鮮血,於時光之中陪在他身旁。
從地麵通道吹進來風撩起他的銀發,發絲和指尖一樣冰涼。
他眼睫低垂,望向腳下。
冰原下埋著的是他的幼時住過的房屋。
這是他為自己準備好的墳塋。
也或許和泓延一樣,和其他死在他手裡的妖族一樣。
沉睡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和海水、和山脈、和天、和地、和風融為一體。
他在平靜地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也或許他早已死去,留在世界上的隻有一個魂魄,日複一日地等待著徹底消亡。
沉寂的時光中,是刻骨的蒼涼。
偌大的世間,他找不出任何牽掛。
“所以,真的是你嗎?”顧隨之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無聲地說,“天道說的,在未來等我的那個人?”
所以要活下去。
突如其來闖入他地盤的小貓咪,那樣無辜那樣茫然,那樣孱弱無助。
那麼喜歡……
顧隨之伸出手,指尖在床上輕巧地點著,一點點靠近,又在即將觸碰到的一瞬間停了下來,沒有真的打擾到人修煉。
本想收回,卻忽然被蓋住。
林慕放在膝蓋上的手滑下來,抓住他的手,沒有睜眼,隻是說:“彆鬨。”
顧隨之眼裡劃過一絲笑意,“還教訓上前輩了?”
“哪有。”
他的手本就是隨意擱在床上,林慕的手指輕易就能穿過他指縫,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密不可分。
“我不是在哄前輩嗎?”
……
五年眨眼而過。
華彌仙境之中。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誒王兄,大家都好久不見。”承桑祁跟個花蝴蝶一樣,在人群中自由地穿梭來去,一會兒和這位哥哥勾肩搭背,一會兒再轉頭和那位妹妹打聲招呼,忙的不亦樂乎。
長魚未央沒眼看,甩下他去了清靜的地方。
“哎呀,出來一趟就是累人。”承桑祁逛完一圈,跟著蹭過來,裝模作樣擦了
把汗,“可算是給我招呼完了。”
“還有人沒來。??[]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長魚未央從人群中收回目光。
“好像是,林兄!他還沒來,是不是?”承桑祁一手勾著他的肩膀,伸脖子到處打量,“他不是說好要來嗎?怎麼還沒到,卡路上了?總不會是沉浸溫柔鄉忘了日子了吧?”
“溫柔鄉?”
“對呀,你不知道嗎——哦!”承桑祁恍然大悟,“我忘了你閉關去了,就是林兄他找了個對象,快有五年了,感情特彆好,上次我找他出來喝酒,他喝了三杯沒到就把杯子放下了,我一問,說是對象不準在外麵喝太多。”
他搖搖頭,用一個強有力的“嘖”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想當年,林兄是多麼內斂沉默的一個人,這一有對象,都開始借著喝酒往外炫耀了。”
長魚未央道:“他年輕。”
承桑祁噗地笑出來,“說的也對,年輕就是藏不住事。”
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管他的,爺日夜苦修,好不容易才突破的元嬰,這次一定要好好裝一把大的。”
他齜牙咧嘴。
“我讓你們莫名其妙就燃起來,天天讓我修煉修煉修煉。來吧,現在我也燃起來了,”他裝模作樣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氣沉丹田,語氣高深莫測,“朕今天來到這裡,就是來做皇帝的。”
他一轉身,目光昂揚,振臂一揮,“來吧,拜見你們的元嬰大……”
他的“帝”字還沒說完,一名出竅期靚仔姍姍來遲,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林慕:“?”
承桑祁:“???”
承桑祁:“!!!”
兩人麵麵相覷。
元嬰大帝被突然殺出的出竅期強光閃瞎了眼。
一旁的長魚未央那張向來表情匱乏的臉也揚了下眉。
林慕看著他奇怪的姿勢和表情,不明所以,朝他淺淺頷首,“許久不見,突破耽擱了兩天,應該沒來遲吧。”
承桑祁:“……”
長魚未央嘲笑出聲。
“——好好裝一把大的?”
他拍了拍承桑祁的肩膀,“去吧。”
石化原地的人哢嚓一聲,徹底碎了一地。
元嬰大帝登基未半而中道崩殂,橫空殺出一員出竅悍將。
承桑祁沉痛閉眼。
就這樣長魚未央還不放過他,平靜地給他補上了最後一刀,“你當時不是還跟我說莫欺少年窮嗎?你這表情怎麼回事?”
“那大概是關於……”承桑祁瞪著死魚眼,有氣無力地回答,“知道他是個牲口,但沒有想到他這麼牲口,這樣。”
他把自己的臉當麵團揉,“我還以為我能豔驚四座呢,結果還得練啊。”
長魚未央其實也驚訝,但他看著承桑祁這副模樣,還是覺得好了很多。
天才大多有個共性,那就是驕傲。
不管表麵有多謙遜平靜,內心之中,對自己天賦和
實力的信心都是格外充足的。
承桑祁幾l年連跨幾l個大境界,已經稱得上是相當驚人了,但如果算上他家的傳承,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林慕……
這樣的修煉速度,彆說沒見過,就是聽都沒聽說過。
那些傳說中的強者可能有過,但那都是幾l千年前的事情了,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長魚未央說沒受到打擊是假的,隻是習慣性把想法隱藏在心裡,沒有表現出來。
林慕看到了另一邊的源柊梧,跟他們說了一聲,就朝另一邊走去。
源柊梧是綾月國一名不受寵的皇子,聽說母親隻是一個普通小宮女,卻意外的天賦奇高,是這一輩皇子中最出眾的一個,隻是因為出身低微不受重視。
不受寵的皇子生活大多不好過,就算來這種場合,也是獨自一人,倒是另一個皇子前呼後擁,排場擺的極大。
源柊梧遠離人群站在一邊,沒有和任何人說話的意思,神情陰鬱,蒼白的手指摩挲著腰間的銀笛。
林慕跟他也打了聲招呼。
等到人群漸漸散去,林慕有些猶豫。
這一屆大比由華彌仙境舉辦,隻給大宗門的弟子提供住處,太彌宗雖然也是聲威赫赫,但畢竟長久不在外麵走動,這次大比並沒有給他們預留名額,也就是說,他需要和其他小宗門的弟子一樣,從桃花海宴打起。
在桃花海宴結束之前,華彌仙境不會給他們提供住處。
但問題是……
這裡是華彌仙境,他七歲之前都住在這裡,換句話來說,這裡是他的家,他是有住處的,而且在內峰之中。
乘風從群山間吹過,一望無際的聆心湖湖麵泛起絲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