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顧隨之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道:“讓我出來。”
兩人互換了位置。
顧隨之撈起袖子,蹲在溪邊觀察了一會兒。
這些魚天生地養,本身就靈氣非凡,金燦燦的尾巴翕動,眨眼就到了另一邊,靈活得很,要是跟著它撲過去,指定隻能撲到一臉水。
這溪流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最深的地方大約有三尺左右,光靠手還真不好抓。
“怎麼樣?還行嗎?”林慕微笑著,很是善解人意,“不行就算了,不要勉強,我隻是有點餓了,不想看前輩為難。”
顧隨之嗤笑:“行,怎麼不行,不就是幾條魚嗎?”
他轉身拎起放在一邊的劍。
錚——
長劍出鞘半截,古樸不起眼的劍身通體墨黑,隻有中間一線殷紅。
顏蕪被他嚇一跳,“林哥,你突然拔劍乾嘛?”
顧隨之挽了個劍花,重新熟悉了下手感。
然後,隨手把劍擲了出去。
劍如長虹,貼著水麵飛行,隻留下一道燦銀色的餘暉。
速度極快,要是讓人看到了,少不得誤以為是捕魚的白鷺貼水而過。
臨近傍晚,小世界內沒有日月,卻模擬出了日升月落。
天色暗沉下來,清澈的溪流染上昏黃的色彩,倒映著水邊垂下的蘆葦。
這一線銀色,就仿佛銀河墜落。
星河沉入水中。
長劍從水中穿梭而過,留下一道清晰的銀色長紋。
破水而出時,劍身上已經掛了三四尾五彩斑斕的靈魚。
顧隨之把劍收回手裡。
顏蕪慢慢張大了嘴巴,眼神困惑,林哥怎麼突然就跟孔雀開屏了一樣?
用劍叉魚嘛,很多人都會做。
但是叉個魚……至於用這麼多靈力嗎?
這都快把整個溪麵鋪滿了。
大晚上的,眼睛都要給他亮瞎了。
“效率好像有點慢了。”顧隨之自言自語了一句,蹲下身,把手探進水裡。
靈力化成絲,在水裡張開一張無形無色的大網,悄無聲息覆蓋在正在遊動的魚旁邊。
忽然間,靈力從無形化有形——
半山腰上,綾月國的隊伍停下來修整。
突然,有人發出一聲驚歎。
源柊梧跟著抬頭看去。
從山上流下來的一條小溪,本是和暮色沉沉的背景融為一體。
卻在忽然之間,變成了一條銀色的河流。
銀色星河從山頂垂落,仿佛一條蜿蜒的玉帶。
無數星辰在其中閃爍。
隊伍裡有人激動的大喊:“天降異象,必是有至寶出世!”
源柊梧額角抽了一下。
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有種第六感,告訴他這並不是至寶出世時的天降異象
。
但他還是吩咐隊伍收拾好東西(),朝那邊趕過去。
無論如何?()?[(),總得過去看看。
有這樣想法的隊伍不在少數,一時間,秘境之中無數人朝著一座荒蕪的山頭湧去。
顧隨之猛地一收網,一兜魚甩著尾巴被提上了岸。
“怎麼樣?”顧隨之拎著魚,含蓄地炫耀道,“前輩抓魚的技巧不錯吧?”
看著麵前都快被靈力充盈的溪流,林慕:“……”
顏蕪跟著湊過來看熱鬨,發出了沒見識的驚歎,“哇!好多魚,林哥,你真厲害!我也可以吃嗎?我想吃烤魚!”
他林哥慢悠悠轉過臉,朝他笑了一下。
顏蕪縮了縮脖子。
就聽他林哥問他:“你一個獨居多年的狐狸,魚都不會抓,你還想吃?”
“……”
顏蕪後頸上的毛都要豎起來了,試探的叫他:“……大哥?”
顧隨之懶得搭理他。
顏蕪委委屈屈縮在一邊,看著那一兜子活蹦亂跳的魚,又忍不住流下想吃的口水。
“在那坐著,是等著我伺候你呢?”顧隨之踹了踹他屁股,“去撿柴,架火。”
顏蕪垂頭耷耳爬起來去找乾柴。
“等等,有人過來了,先換個地方再說。”顧隨之叫住他,朝上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啊?哦。”
半個時辰後。
一個簡陋的火把架起來,兩人圍坐在火堆邊,各自翻動著手裡的烤魚。
氣氛十分祥和。
他們全然不知,因為某人的孔雀開屏,引得多少人翻山越嶺,去爬一座荒山。
到了之後,發現除了蘆葦雜草,就隻有一池子魚的時候,又有多傻眼。
林慕猜到了一點,秘境就這麼大,在秘境中引起太大的動靜,難免引人注目,但顧隨之提前換了位置,也就沒說什麼。
他們已經到了另一個山頭。
顏蕪是個單金靈根,雖然他自認乾什麼什麼不行,吃什麼什麼不剩,但做個燒烤架子還是能做出來的。
兩人一個金靈根,一個五靈根,一個架烤架,一個點火,拿著靈力亂用,一時間居然也有模有樣的。
林慕在他抓完魚之後就想出來。
但奈何顧隨之不讓,非要讓他也見識見識自己的手藝。
“你包餃子給我吃,我給你烤魚,這叫禮尚往來。”顧隨之說得振振有詞。
其實是耍帥沒夠,還想再表現一下。
兩個人在荒郊野外住了大半,彼此每天睜眼能看到的隻有對方。
他都快熟悉這種生活了,結果林慕又開始到處跑,整天見一些外人,忙的不得了,搞得他渾身的勁都沒處使。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他還能錯過了嗎?
必須一次來個夠。
林慕爭不過他,隻得放手,讓他去烤。
顏蕪也用簽子插了一條魚,放在旁
() 邊小心地翻烤著,望著滋滋冒油的烤魚流口水。
烤好之後,顏蕪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還是決定把第一條魚獻給大哥。
這畢竟是大哥捕來的魚。
“不用。”顧隨之拒絕了。
顏蕪熱情道:“大哥,你烤的那條魚太大了,還有好一會兒才能熟,我選的魚小,已經熟了,你先吃唄。”
顧隨之道:“這是你林哥的身體。”
顏蕪:“?”
他知道啊,所以呢?
顧隨之說:“你林哥隻會吃我烤的魚,明白嗎?”
顏蕪:“……”
他不太明白。
說完,顧隨之還覺得意猶未儘,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我也隻會吃他烤的魚,懂嗎?”
林慕:“……”
林慕無話可說。
單身了幾千年的狐狸不懂。
烤個魚而已,至於嗎?
誰烤的不都是那個味道?搞不好他烤的還比他大哥烤的好吃。
顧隨之深沉道:“我們彼此的關係是唯一的,外人無法插足。”
顏蕪感覺自己遭到了暴擊。
但顧隨之不要,他就不用再烤一條魚,而是直接吃了,於是也不在意,把魚收回去,自己抱著幸福地啃。
天色已晚,顧隨之這邊烤著魚,林慕不理他,就跟狐狸隨口閒聊:
“之前時間緊,都沒來得及問,你這些年怎麼過的?怎麼跑到人族這邊來了?”
顏蕪兩口咽下嘴裡的魚肉,一抹嘴:
“我來這邊……是因為妖族那邊不好混啊,大哥,你當初幫我重塑了靈根,還送我回狐族,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一開始還好,但你走了之後,他們都說你死了,龍族到處清剿和你有關係的存在,狐族那邊態度就變了,他們本來就嫌棄我,就想趕我走,我想著自己反正也有一半的人族血脈,就到這邊來了。”
顧隨之斜眼看他,“那你爹留下的東西呢,又被他們搶走了?”
混血狐狸這裡的烤魚都不香了,垂頭喪氣:“……嗯。”
“沒用。”
顏蕪替自己小聲狡辯:“你不在,我打不過他們嘛。”
說著說著,他又傻乎乎地笑起來:
“不過算了,本來就隻是一些身外之物,我爹真正重要的東西,和我母親的情書定情信物那些,他們看不上的,我都帶出來了,妖族強者為王,本來就是能者居之,再說了,要不是來了人族,我也不會再見到你,也算因禍得福了。”
他也算是知足常樂,說不在乎就不在乎,轉而關心起顧隨之來:
“大哥你呢?你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顧隨之滿不在乎:“就那樣唄,飛升渡劫,被雷劈焦了。”
他沒說實話,實話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按照顏蕪這顆腦袋,麻煩程度還得再翻個幾倍。
顏蕪大驚小怪:“飛升這麼
難啊?”
“還好,”顧隨之手肘搭著膝蓋,望著翻滾的火焰,不甚在意,“可能是我本身就格外欠揍,對這個世界也沒什麼貢獻,全是荼毒,走到哪禍害到哪,這些不說,還天天罵祂,天道下手就格外重了點。”
顏蕪沒話講。
他大哥的自我認知還真是蠻清晰的。
他是知道他大哥和天道不對付,一提起來,就是“狗東西”、“什麼玩意兒”這類的稱呼。
講真的,天道沒有聽到他罵一次就劈他一次,已經算是很仁慈了。
換個人來,狗字還沒出口,就已經鳴雷警告了。
顏蕪忽然換上一副有些猥瑣的笑容,“那您和林哥呢?又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嘛……”
提起這個,顧隨之就不感到解釋起來麻煩了。
他換了個坐姿,坐直了,十分有說書先生風範地一停頓,換了一副深沉的口吻:
“這件事,就要從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說起了。”
“哦?”顏蕪伸長了耳朵,眼裡閃著八卦的光,烤魚也不吃了,“您細說。”
顧隨之換上追憶的口吻,起了個範:
“那是一個難忘的夜晚,那時,你林哥被一幫宵小追殺,無路可走,慌不擇路下,闖進了我的地盤。”
顏蕪:“哦——”
“那個時候,我化作原型,還在沉睡,他懵裡懵懂,就這樣……”
林慕想裝聽不見都不能了,還越聽越不對勁,連忙打斷他。
“前輩!”
顧隨之置若罔聞,伸展開雙臂,一手拿著的烤魚險些打在顏蕪的臉上。
入戲地閉眼。
“——闖進了我的懷裡。”
“他那無助的呼喊,滾燙的眼淚,還有不甘的心,就這樣把我從沉睡中喚醒。”
林慕:“……我沒有。”
不要汙蔑他。
顏蕪想到自家林哥還有這樣的過往,一陣揪心,“然後呢?”
顧隨之:“他感受到了我的召喚,來到我的身邊,把鮮血滴進我沉睡的劍刃中,和我——締結了永生永世的契約。”
來了來了,又來了。
林慕頭皮發麻。
“哇!”顏蕪很給麵子的捧場,眼角都濕潤了,“原來還發生了這麼浪漫的事情,聽著就覺得好感動。”
顧隨之很滿意:“是吧?”
他翻了下烤魚,不勝唏噓:“然後我們就成了彼此的唯一,約定好從此不離不棄,一路攜手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