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稱得上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但淩輕殷沒有生氣。
“不會有那一天的。”淩輕殷道,“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她說,她信任他們。
作為和天道最接近的人,她的直覺往往不會有錯。
淩輕殷已經大致確認了傅初嵇所在的方位,囑咐林慕在這裡藏好,又留下足夠的靈力保護他。
素手探出,空氣中傳來一陣陣波動。
半空中憑空漾開一道漣漪,形成一道光門,淩輕殷踏入其中。
顧隨之目送她離開,摸摸下巴,對林慕說: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你居然願意為了我向一個化神期拔劍,好感動,我原諒你了,寶貝,我現在又能笑著給你……”
“嗯?”
顧隨之改口:“笑著給你呐喊助威。”
插科打渾完,他稍微正色了一點:
“等會兒他們要是打起來了,你注意仔細看,我會的劍法大多和血脈有關,未必適合教給你,但她師承名門正派,學的都是最頂尖的功法,既然她願意教給你,那你就好好學。”
林慕是天生劍骨,很多招式,彆人學一輩子都未必能領悟,但他看一眼就能模仿的七七八八,熟練之後,甚至能改進招式。
這簡直是各大宗門夢寐以求的體質,顧隨之都能想象,這件事要是暴露出去,會引得多少大能爭相搶奪。
華彌仙境丟得何止是西瓜,撿回去的芝麻還是帶瘟毒的。
“稍微學個一招半式,對你現在的修為來說,都夠用了,更多的,等你修為上去了,也能用得上。”
林慕:“嗯。”
顧隨之玩笑道:“這樣一說的話,我突然發現,你也算她半個弟子了,以後彆沒大沒小的叫師姐,改口叫師父吧,哦,對,還有我,叫聲師兄來聽聽。”
“不。”
“就叫一聲。”
“不可能。”
他倆在這糾結輩分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
整座城與其說是城池,不如說是類似於蟻穴的構造。
暴露在外麵的房屋全是黃泥糊出來的,地上隨處可見地下通道,隻有最中間的一處建築稱得上是房屋。
此時,那棟樓的房頂被人一劍轟飛。
清正劍氣蕩開,照亮了半座城。
夜空如白晝。
兩個人緊接著飛出。
一個自然是淩輕殷,還有一個,則是前幾天剛剛見過的傅初嵇。
此時,傅初嵇一張俊美的臉上黑氣繚繞,雙手緊握一雙彎刀。
彎刀冷光粼粼,刀刃處泛著熒藍色幽光,顯而易見淬了毒。
這兩人,一個是化神期大能,一個是半步化神,打起來的動靜驚天動地。
隨便一道劍氣蕩開,半座城就化為了平地。
本就不結實的黃泥屋徹底散成了
泥沙,地上騷亂起來。
從高處往下去,幾乎每個窗口都有黑乎乎的蟲子爬出來,跟瘋了一樣四處逃竄。
有的被劍氣碾壓成肉泥,有的則沿著地下通道鑽進去。
林慕身邊有淩輕殷留下的靈力,兩人的打鬥波及不到他。
如顧隨之所說,淩輕殷從小師承正道仙尊,每一招每一式,都透著古奧玄妙。
她用劍,每一劍刺出去,卻不帶絲毫殺氣。
好像她手裡握著的不是一把見血封喉的凶器。
奇怪的是,威能巨大。
半步化神終究不是化神,傅初嵇也沒有什麼突出的天賦,能夠讓他淩駕於天生神體之上,還沒幾招就落入了下風,應付得頗為狼狽。
“哎呀,已經打起來了啊?”一道樂嗬嗬的嗓音從背後響起,“打的可真激烈。”
林慕回過頭。
菩提尊者搖著他的破蒲團扇走過來,裝模作樣擦了一把汗,“可累死我和尚了。”
林慕:“尊者那邊處理完了嗎?”
“沒有。”菩提尊者兩手一攤,肥碩的手掌也像蒲團山一樣寬大。
“那小子腳底抹油跑的飛快,身上又有點法器,和尚我年紀大了。”他端了端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又身懷重寶,實在是有心無力。”
那個龍族本來也不在他們的計劃範圍之內,跑不跑都無所謂,怕的就是他跑了之後回去搬救兵。
林慕心中多了一重疑慮。
“哈哈哈,不用擔心。”菩提尊者態度非常樂觀,“他看到我的時候就已經把求援的消息發出去了。”
所以……不用擔心,是因為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跑不跑就更無所謂了?
林慕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連阻止都來不及,那些龍族的嗅覺都太敏銳了,我離他還八百米遠呢,他就說什麼聞到了一坨肥肉的味道,看這話說的,像是人話嗎?”
菩提尊者擼了擼胳膊,舉起手臂,努力擠了擠,“這起碼也是一坨肌肉。”
“……”
林慕覺得,還是不要跟著這位菩提尊者的話走比較好。
他一邊看著半空中的打鬥,把兩人用過的招式暗記在心,一邊分心二用,問道:
“尊者,您先前說,這場神魔大戰本來是不該存在的,是什麼意思?”
菩提尊者被他問的一懵,用蒲扇柄撓了撓頭:
“意思就是,按道理來說,這場神魔大戰不該發生。”
林慕:“?”
這兩句話有什麼區彆嗎?
“你要是不能理解,也可以這麼說。”菩提尊者看了一眼天,說:“在天道可以窺見的未來裡,是沒有這場神魔大戰的。”
菩提尊者兩隻胖手對插在袖子裡,沒了他一貫樂嗬嗬的笑容,油光滿麵的臉上竟然顯出些許悲天憫人。
“有人亂了此間的因果,釀出了這許多殺孽,這可真是……”
真是
什麼?
天上的兩人都動了真格,林慕轉不開頭,剛想開口問。
菩提尊者納悶道:“奇了個怪了,我今天話這麼多,天雷怎麼還沒來劈我?”
林慕:“……”
“沒劈我的意思就是……我可以說?”菩提尊者拿不定,試探地說,“淩少主和她道侶在佛堂裡親小嘴,還……”
哢嚓——
閃電貫穿天際。
菩提尊者打了個哆嗦,裹緊了自己的僧衣:
“我亂說的,我亂說的,我不該造謠,都是我的錯,呸呸呸。”
他假模假式地給了自己兩巴掌。
林慕問顧隨之:“前輩,這個幻境這麼真實嗎?”
他分了點心,看了眼天空。
幻境裡麵的人活靈活現、能說能動能思考就算了,就連天道都有。
“你麵前這個胖子是天生佛陀命,死的時候很可能已經到了化神期,”顧隨之說,“我之前跟你說過,化神期已經可以被稱為偽神,是真正接近了不死不滅的存在。”
至於菩提尊者最後為什麼還是死了?
不死不滅,隻是一種說法,期間需要的毅力、機遇、實力缺一不可。
最重要的,還是一定要活下去的決心。
就比如去奪舍,化神期大能的元神奪舍普通人,普通人是沒有反抗的餘地的。
但這也需要化神期大能主動去奪舍,而不會是天上掉一具軀殼給你,哐當砸在你靈魂上,然後帶你不死不滅。
菩提尊者留下菩提秘境就與世長辭,未嘗就不是他自己放棄了活下去。
“到了化神期,甚至能夠自己開辟一方小天地,做個這樣的幻境不算什麼,何況他還把自己的魂魄放了進來。”
顧隨之凝視著麵前樂嗬嗬的僧人。
和這裡的其他人不同,其他的人,要麼是依托於他的記憶,純粹由靈力幻化出來的存在,要麼是闖入這方天地的人,也就是活人。
唯獨他不同。
這是一個遊離在世界之外的死魂。
放棄了重修,也放棄了轉世投胎,主動把自己困囿於這個秘境之中。
“整個菩提秘境,其他的地方,占用他的靈力還不到二成,所以合體期以下就能入內,但這裡,至少用了七成,而這裡麵的強者又占了至少一半。”
“也就是說……”林慕忽然想到一件事,“這些人全憑菩提尊者的記憶存在,那他們用出來的招式……都是這位菩提尊者見過,並且記下來的。”
“對,所以你麵前的也是一個修煉的天才,”顧隨之不怎麼意外,“能到化神期的就沒有庸才,除非是吸彆人功法到的,不過那也算另一種人才了,能心狠手辣成這樣也是少見。”
林慕:“那前輩,我能在這裡看到你嗎?”
“這個不好說,你要知道,我不認識他,是因為在這場戰場上他算不上什麼特彆有名的大人物,或者說他的名聲還沒大到能傳到我耳朵
裡去,但他未必就不認識我。”()
顧隨之輕嘶了一聲。
?想看終歡的《主角被奪走氣運之後[重生]》嗎?請記住[]的域名[(()
“我說之前看傅初嵇怎麼這麼奇怪,臉長得跟個茄子一樣,現實裡看著分明沒這麼獵奇,還以為是過去太久我記不清了。”
他有點嫌棄,“也不知道這胖子把我想象成了什麼歪瓜裂棗,算了,你還是彆去看了,不然的話,我怕我忍不住對他動手。”
林慕本身也沒這個打算。
當務之急還是破除這個秘境。
林慕還想再問菩提尊者一些具體情況。
但菩提尊者顧忌天道,一身肥肉哆嗦,死活不肯再聊這個話題。
林慕有點頭疼。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菩提尊者解釋,這方天地是他的靈力幻化出來的世界,這裡的一草一木,每一個人,就連天道都是。
不過聊到這樣也算差不多了。
林慕一邊用心記下淩輕殷用的招式,分心思考。
菩提尊者確實想結束這場神魔大戰,但是在他心目之中,並不是神魔大戰結束了,就沒有遺憾。
這場神魔大戰……不在因果之中。
也不在天道的推演之中。
它是憑空多出來的。
而這場神魔大戰確實發生了,還造成了無數的傷亡,引得兩界動蕩,滄浪海以東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染紅。
菩提尊者看著再不著調,他也是一個佛修,哪怕隻入門了一個月。
他在悲憫這眾生。
遭這無妄之災。
林慕感到棘手,“這要怎麼解決?我們進來的時候,神魔大戰就已經發生了,難道還能回到過去嗎?”
顧隨之道:“能啊。”
林慕道:“前輩的意思是……”
顧隨之含笑道:“你不就回到過去了嗎?”
林慕愣住。
“等會兒你上麵那位師姐打完了,你讓她割個腕,放一瓢血給你,再給你打通一個通道,把你送回到過去,不就行了?”
林慕:“……”
他開始懷疑顧隨之手裡那麼多神血是從哪來的了。
他都用了好幾次,那顆珠子還不見減少,就跟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一樣。
“這個秘境應該是給了人兩種選擇,一種是順應時間線往後走,儘快結束這場戰爭,避免傷亡繼續擴大,還有一種。”
顧隨之說,“就是往前走,回到過去,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
“就照他說的這些話,要是這兩種辦法都有人達成……”
林慕立刻領悟,道:“後一種更優。”
他思索片刻,又道:“而且前提是兩種辦法都達成,但我們都很清楚,前一種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那天他們幾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已經聊過這個問題了。
幾個元嬰期和金丹期、最多不過出竅期,在戰場上能做什麼?
怎麼想,都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
現
() 在他明白了,菩提尊者想要他們做的,其實是另一件事情。
那麼現在就隻需要等他們打完……
“喲,這裡可真熱鬨。”
一道悠悠男聲飄來,含著毫不掩飾的、看好戲的意味。
這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剛才才聽過。
林慕瞬間扭頭看去。
被淩輕殷一劍轟飛出去的屋頂上,勉強還剩了半根木頭。
此刻,有人坐在那破破爛爛還被開了天窗的屋頂上,一條腿支起,單手撐著下巴,笑盈盈的望著天上打的不可開交的兩人。
並不像顧隨之擔憂的那樣,把他想象成了一個歪瓜裂棗,一張銀色麵具遮了半張臉,貼著鼻梁的弧度,做工精巧。
麵具之下鼻挺唇薄,唇角輕輕勾起,下頜弧線恍若月色動人。
雪白的衣袍散開,渾身上下殊無雜色。
銀發流水般滑落,蜿蜒落在他搭在膝頭的手背上,指尖愜意地輕點著虛空。
儼然一副看好戲看高興了的樣子。
就差喊一句“賞”了。
菩提尊者眼睛一下子瞪圓,震驚之下溜出一句臟話:“他怎麼在這裡?完了完了完了,大魔頭跑出來了”
他果然是認識顧隨之的。
菩提尊者急得抓耳撓腮,原地跺腳,恨不得現在就飛上天去,抓住趕緊跑。
“娘誒,傅初嵇搬來的救兵居然是他……”
林慕可以忽略,兩邊二對二,他是打不過傅初嵇的。
傅初嵇這人向來狡兔二窟,他們這邊除了淩輕殷,還來了二個人,就是防著之前那種場麵。
現在分了兩個去漠河那邊,這裡就隻剩下了他一個。
何況這就在人家妖族的地盤上,人家叫人要比他們快的多,不跑等什麼?
但他又實在沒那個膽子,主動把自己送進這劍拔弩張的局麵裡去,跟淩輕殷說咱們彆打了快跑吧。
到時候幫不上忙不說,還要給添亂,隻能在下麵乾著急。
和他相對的是傅初嵇,見到顧隨之,他心中一喜,連忙大喊:
“隨之,你來了,快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