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之轉頭就告狀:“你看,他說你長得醜!”
林慕:“……”
他沒聽錯的話,難道不是變醜?
然而幻境中的顧隨之也不是好糊弄的,能由著他挑事,“我說的,是你。”
他戲謔道:“老人家,這次聽清了嗎?”
“老人家……”顧隨之笑了一聲,嗓音壓低,隱隱有股風雨欲來的趨勢,“你還評價上了?”
他索性離開了林慕的身體,一手攬著人,從後往前把人擁在懷裡。
眸子裡陰雲翻滾,“離遠點,劣質贗品。”
男人不動聲色把他的五官納入眼底,唇邊的笑紋絲不動,“我就喜歡給人評價,像你這樣的,剛才能拿三分,現在一分,給你的臉。”
這時,在一旁好一會兒L沒開口的林慕道:“你一分沒有。”
這人甚至還戴著個麵具,連臉都看不到。
再說了,兩千歲和三千歲有什麼區彆?
“你幫著他欺負我,”男人看向他,故作委屈,“分明是他先打我的,你看。”
他舉起手,把手背遞到林慕眼前。
就那一下,連靈力都沒用,當然不可能給一條龍身上打出什麼傷口來。
這人皮糙肉厚,手背上連紅都沒紅一下,全身上下受傷最明顯的大概是他的嘴——我委屈我就要說,還要大聲地說。
林慕淡淡道:“我隻要保證他不被彆人欺負就可以了,至於他欺負彆人,這種事,我是不管的。”
男人:“……”
顧隨之:“哈哈哈。”
看這人吃癟,他就開心了。
但他也沒能笑多久,林慕扭過頭對他說,“你這個月的機會用掉了。”
顧隨之笑容消失:“…………”
這是什麼傷敵一百自損一萬的虧本買賣?
他看向懷裡的人。
反正也隻能出來一次,出都出來了,不能白來一趟,顧隨之惡向膽邊……
“敢動的話。”林慕伸出手,指腹搭上他後頸,微一用力。
顧隨之被他按的極其受用,順從他的力道低下頭來,就聽到他貼著他的耳邊說,“你就完了。”
顧隨之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挺想知道林慕要怎麼讓他玩完。
但今時不同往日,從前隻有他們兩個人,怎麼玩都行。
現在旁邊還杵了個礙眼的東西,他不得不戰略性後退,不再刻意燎火了。
不能給敵人任何機會。
他攏了下林慕臉頰邊散落的碎發,在他臉上輕輕摩挲了兩下,“好。”
“我不動。”
“……”
一旁的人受不了了,抬頭望天洗眼睛,“你倆沒完了是吧?”
當他是死人嗎?
在這說悄悄話說個沒完。
他揉了揉自己的後頸,餘光瞥到林慕搭在那人脖子上的
那隻手,冷漠地彆過眼去。
隻是一個魂魄而已,連活人都算不上。
什麼眼光啊?
還有,居然還能把自己弄死了,沒見過這麼廢物的。
這人簡直是典型的站沒站相,放鬆地倚靠在樹乾上,手裡把玩著一塊透黑的玉。
“說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他兩指夾著玉佩上下翻騰,“你倆是從哪裡來的?尤其是這位……”他目光定在顧隨之臉上,“和我長得很像的……鬼?”
林慕想解釋,顧隨之把他往身後一擋,皮笑肉不笑:“想知道,行啊。”
細說起來,兩人的身高和體型,以及一些外在特征,都幾乎沒差彆,還都愛穿白衣。
麵對麵站著的時候,很容易就把他們錯認成一對兄弟。
關係不好的那種。
“這裡,是剛才被你扔走的那個胖子,死後化出來的秘境,而你,是他用靈力幻化出來的產物,一個低劣的仿品。”
男人當即報以冷笑。
“你是說,你就是我,但我是假的,你是真的?而真的我已經死了?”
他懶洋洋道,“朋友,你說謊前都不查一下的嗎?我會死?”
顧隨之同樣回以冷笑:“對啊,你還有一千來年好活,怎麼樣,開心嗎?刺激嗎?”
男人唇角勾起:“那你倒是說說我怎麼死的?”
顧隨之:“我怎麼死的不好說,但你一定是被自己醜死的,那胖子沒見過我臉,誰知道把你想象成了什麼樣,以至於你還要擋起來,是有多見不得人?”
被擋在身後的林慕:“…………”
這是什麼幼稚鬼?
男人眼神陰沉下來,看到一旁的林慕,又陰轉晴,似笑非笑道:
“怎麼,要我摘了麵具,給你這小情人看看我的臉嗎?怕不怕他看完就移情彆戀?”
顧隨之:“我怕什麼?你以為他看上的是我的臉嗎?”
“那不然呢?”
顧隨之擲地有聲:“當然是我的人格魅力!”
林慕抬頭,默默看了他一眼,自己抬腳往他身後走了一步,把自己擋嚴實,看向一旁的花草樹木,假裝自己不在現場。
男人也是錯愕,眼神古怪地看著他,把他從頭發絲打量到了腳,愣是沒從他身上看出和人格魅力這四個字有關的東西。
彆說人格魅力,就連人格都沒看出來。
但他看出了點彆的。
他不是很想承認,但……
“我現在相信你就是我自己了。”
林慕:“……”
看到一模一樣的臉都要懷疑是不是誰的陰謀,看到人格就不懷疑了是吧?
……這種詭異的惺惺相惜。
林慕不想說話。
他有種直覺,他現在開口,絕對會把話題帶到更不可預測的方向。
就讓他們自己相愛相殺吧。
而且他覺得,
這兩人可能……
這點認同並沒有讓男人對另一個自己更友善一點。
被人打成一個幻境中的虛假存在,也不影響他用挑剔的眼神審視所謂真實的那個自己。
“我管你信不信。”顧隨之也不客氣,直接就張口要求,“給我打通一條通道,我們要去兩千年前。”
男人忍著臟話:“憑什麼?”
顧隨之:“憑你倒黴,遇到了我。”
果然,沒能安寧兩分鐘。
林慕:“前輩……”
顧隨之立刻扭頭,“不準叫他前輩!”
林慕:“我叫的是你。”
顧隨之捏捏他的臉,眼睛一彎,“哦,什麼事兒L?”
“您之前不是說,去找淩師姐嗎?”
男人插話道:“淩輕殷?”
他一早就看出林慕身上的異常,但看見了也就看見了,沒什麼想法。
他不待見天道,連帶著也不待見天道青睞的人,沒針對林慕,都是看在他的臉和淩輕殷的份上了,彆的想都彆想。
他不意外淩輕殷會親近這樣的存在,更不懷疑,淩輕殷會幫他。
男人莫名有點不舒服。
找什麼淩輕殷,就好像他做不到一樣。
顧隨之道:“隻要實力足夠,就能打通通道,最好是這個世界裡的人自己去做,這樣的話,不會引起小世界崩壞,反正都遇到了,不用白不用,你師姐要打仗,他閒著也是閒著,又沒什麼正事。”
男人直起身:“我來。”
他路過兩人身邊,冷聲補充:“我不是要幫你,我對你這種……”
滿口謊言的騙子。
不對,他身邊還真有個叫顧隨之的。
“天道之子。”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硬邦邦地道,“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幫你,隻是因為我欠了淩輕殷一個人情,她既然忙,又要幫你,那就當還她人情了。”
他說服了自己,忘了剛才的不適,也忘了淩輕殷身邊那麼多人,他從來沒想過要去幫一把。
這樣才是合理的。
他對自己說。
林慕淺淺頷首,道:“多謝。”
男人不滿:“就這樣?”
林慕:“?還要怎樣?”
男人:“我說,我對你不感興趣。”
林慕一頭霧水:“那不是挺好的嗎?”
男人麵色一下黑沉下來,那雙和顧隨之相似的冰藍色眸子惱怒地看了他一眼,朝一旁空地大步走去。
顧隨之笑倒在了他身上,把林慕壓得一歪,趕忙把人扒拉到懷裡。
趴著繼續笑。
林慕揉了揉額角。
這既然是幻境捏造出來的人,那就和真人沒有關係。
除了共享一樣的臉和相似的性格。
但人總有相似,總不能出現一個相似的,他就覺得人家該對他好。
還有,這
人怎麼這麼……彆扭?
男人把玉石裝回袖子裡,挽起袖子,就見顧隨之終於從林慕身上直起了腰,隻是臉上的笑半點不收,洋溢著滿滿的幸災樂禍。
他握住林慕的手臂,從上麵引出一點神血。
金色血液懸浮的半空。
男人望著那滴血,神色微動,視線隨意一掃,看到林慕的劍,停了兩秒。
林慕又見到了熟悉的神血。
加上這一滴,他已經用了三次了。
一次繪圖,一次鍛體。
還有這次。
雖然總數不算多,但也很誇張了。
他忍不住問:“前輩,您手裡到底有多少神血?”
難道是淩輕殷以前留給他的?
怕這個弟子遇到危險……遇到危險後走了極端路線,就多給他留了點。
顧隨之以為他擔心他母親,揉了揉他的頭,道:“還挺多的,夠用。”
男人再一次被迫圍觀,振袖一甩,拖著腔調,皮笑肉不笑,“兩位,彆肉麻了,能快點過來嗎,等會兒L彆說沒趕上。”
他一秒不想耽擱,說完就抬起手,指尖虛點在半空。
和短距離的跨越不同,跨越兩千年的通道極難構建。
時間常常和因果掛鉤,返回到過去,就有可能擾亂因果。
此等逆天之舉,往往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但好在有神血。
更好在……這裡隻是一個幻境。
幻境之中的因果隻存在於幻境之中,不會影響現實。
而且,這裡由菩提尊者構建。
在菩提尊者的心裡,他想要阻止這一場神魔大戰。
有這兩個前提在,他們才能順利回到過去。
要是在現實裡,想要逆轉時空,改變如此大一個因果,需要消耗的靈力是常人不可想象的。
何況還有天道阻撓。
天道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除了極其特殊的時候。
就比如,林慕重生。
他當初能順利回到幾百年前,其中有神血一半功勞,顧隨之一半功勞。
剩下的,就是天道的默許。
——天道不想再塑造第三個天道之子了。
在其他時候,其他的人,想都不用想。
一旦有人試圖逃避規則,重生的那一刻,天雷就會從天空中落下。
天雷之下,屍骨無存,神魂俱滅。
這也是天道的無奈。
有的時候,天道也不願意看到一些事情發生,但祂必須遵守自己運行的規則。
一旦失去秩序,這個世界就會徹底亂套。
靈力磅礴湧出,短短一瞬間,消耗已經超過了剛才淩輕殷和傅初嵇打那一場消耗的靈力。
男人麵無異色,繼續穩定地輸出靈力。
空氣隱隱躁動起來,氣流把他頭發和衣服都吹得往後飛去。
銀製麵具後的臉上麵無表情。
空間開始震蕩。
一線虛空被撕開(),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裂縫。
他收回手?(),撫平袖擺,“走吧。”
一個黑漆漆的大洞在他們眼前敞開,仿佛通往幽冥,周圍的空間隱隱有皸裂的跡象,但是被強行穩住了,隻維持在能讓兩人通過的範圍之內,就停止了擴張。
“走?”林慕奇怪,“您也要去嗎?”
“不然呢?”
“我自己……我們可以,不用這麼勞煩您。”
男人漠然道:“你確定嗎?我事先提醒你一下,他這個狀態可是不能一直維持的,就他現在這個樣子,一天都堅持不了。”
他一下消耗了太多靈力,闔目緩了一下,還是那副半嘲不嘲的聲調:
“就算有你的身體……你又能堅持多久呢?你覺得你能承受多大的靈力,到時候彆把你筋脈給撐壞了。”
他語調平平,大概是真的累了,沒精力再陰陽怪氣地嘲諷人。
“你們要做的事情不小吧?兩千年前未必就比現在太平多少,你確實要自己去?”
字字句句都是對他們有利的,林慕搞不懂了,“前輩,您為什麼要跟著去呢?”
“我樂意,”男人惡劣地一勾唇,“我就喜歡看某些人看不慣我又乾不掉我的樣子,不行嗎?”
顧隨之攏住林慕側臉,“讓他跟。”
林慕仰頭看著他。
“有些人自己沒道侶,就喜歡看彆人的,我都懂,怪可憐的,他要看就讓他看。”
“……”林慕真誠地問,“你倆真的不能太平一會兒L嗎?”
回應他的是兩聲冷笑。
一聲比一聲譏嘲。
林慕:“或者彆說話了。”
男人順了順自己被吹亂的頭發,故意隔應顧隨之:“好啊,聽你的,我可不像某些野蠻人,一來就動手,從來都……”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眼神隨之變得陰沉起來。
“你要回來嗎?會不會消耗太大?”林慕完全沒管他,隻望著身邊的人,眉心蹙起一道折痕。
“少聽他危言聳聽,沒事。”顧隨之安撫他,抽空朝另一邊遞出一個挑釁的眼神。
林慕點點頭,也不知道信沒信。
他把顧隨之掐他臉的手拉下來,立刻被人反手握緊手裡,也沒掙脫。
男人:“…………”
真的夠了。
他不是空氣!
他心頭一陣接一陣地煩躁。
眼見一個渾身染滿自己氣息的人被彆人擁在懷裡,這感覺絕不好受。
龍族與生俱來的占有欲蠢蠢欲動,叫囂著讓他去把人搶過來。
但是不能。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隻是一個虛假的幻象嗎?
幻象……那又如何?
他袖袍一翻,把手蓋去,
() 眼不見不煩,率先走進了通道裡。
他身影消失,林慕抽回手,“走了。()”
顧隨之依依不舍。
林慕:我說真的,前輩,你回來吧。?()_[(()”
顧隨之那點屬於男人的自尊心上來了,讓人當眾揭短之後就更不能示弱,“我不……”
“我不太習慣。”
“……”
林慕輕輕拂過他肩頭,拿下一片落葉。
他仰頭望著他,姿態柔韌如水,眸光清澈,滿滿當當倒映著他的身影。
仿佛十分依戀。
“突然感覺不到你,感覺……很沒有安全感。”
“…………”
顧隨之恍惚間感覺自己的心劇烈一跳。
又來又來又來了!
明明知道這種話全是說出來哄他的,但他……不行,他還能次次屈服嗎!
顧隨之那顆不屈的心蹦了蹦。
又蹦了蹦。
使勁蹦!
他曲起指節,揉了揉鼻子:“行吧行吧。”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顧隨之看到林慕臉上那片刻的誠摯瞬間消散,抬腳邁進通道,神情沉靜如水,哪還有剛才的乖巧。
他枕著自己一條胳膊,回憶著某人剛才裝乖時揚起臉任他揉圓搓扁的模樣,叨咕道:
“……小騙子。”
裝的那麼乖。
……
走出通道時,林慕晃了下神。
一連跨越好幾千年,對神魂的衝擊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