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來轉去，竟然成了他們的錯？
——哐當！
林譽重重把茶杯拍在桌子上，杯蓋跳起來，連著茶水一起落在地上。
他霍然起身。
椅子被他激烈的動作帶得向後滑去，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林譽再顧不得什麼名門風範，對著華羽仙尊怒目而視，“墨天曄！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
華羽仙尊少年成名，多年來一直身居高位，還從來沒被人指名道姓罵過，也沉下臉：
“這就是林家的教養嗎？你對長輩說話是什麼語氣？”
“你……”
林慕忽然道：“父親為什麼不問問母親呢？”
他走到林譽身旁坐下，順便把林譽拉了下來，沒讓林譽繼續落人話柄。
然後才轉向華羽仙尊，“走或不走，父親就自己做主了嗎？”
這兩句話說不上和緩，但也說不上尖銳，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一下就讓劍拔弩張的局麵變得怪異起來。
華羽仙尊麵頰繃緊，“我說了，她身體不好，上次發作起來還差點傷到客人，誰也不人，我怎麼問？林家那麼遠，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還有你……”
“父親怎麼就知道，她身體不好，不是因為她心情不好？”林慕道。
墨知晏抬起頭。
對上林慕看過來的視線。
林慕輕飄飄道：“至於為什麼心情不好？大概是因為……這裡有她不想看到的人。”
墨知晏眼神陰沉。
林譽目瞪口呆。
這話他也想說很久了，不僅他想說，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但誰又敢明目張膽地說出來呢？
一旦說了，就是挑撥人家的父子關係，搞不好雙方就會徹底撕破臉。
華羽仙尊簡直難以置信，這是他一貫沉默寡言的兒L子說出來的話。
“你想表達什麼？”
林慕平和地道：“父親既然不願意送走墨知晏，那我們接走母親，又有何不可呢？”
林譽不認可地阻止道：“小尋……”
墨天曄已經覺得他們這麼做是為了威逼他了，林慕再這麼說……
林慕轉頭看向他，語氣平靜，“他已經這麼覺得了，不是嗎？”
那還有什麼必要去解釋呢？
華羽仙尊臉色乍青乍紫。
話是他說的話，他也確實有這個意思，但為什麼讓林慕說起來，就那麼不是味？
他不想讓墨知晏難受，但他也沒有要傷害自己親生孩子的意思啊。
他隻是……
林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這件事……他忍不住遷怒……
他想解釋，“小尋，我……”
“所以父親為什麼不願意問問母親的意見呢？”
林慕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說什麼。
但他已經不太想去聽這些和稀泥的話了
轉來轉去，又要回到華羽仙尊在他和墨知晏兩人之間端水，看他更喜歡哪一個了。
到時候墨知晏再咳兩聲，就又該讓他忍忍了。
“你和表哥爭論這麼久，既然你們誰也說服不了誰，為什麼不問問她自己？何必吵得這麼難看？”
他也不想再叫什麼林譽哥了，直接道：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們一起去問。”
接走沁華夫人之後，他也不想在這裡留了。
去林家，或許重新做回散修。
在哪裡不比在這裡好？
華羽仙尊坐著不動。
他怎麼敢去問？
沁華夫人會選擇誰，這還有懸念嗎？
這個剛找回來的兒L子現在就是她的命。
隻有看到林慕的時候，她才會從神誌不清的狀況裡掙脫出來。
林慕開口想帶她走，她難道會說不？
華羽仙尊少有被人逼到這種程度，還是被自己的兒L子，隻覺得麵上無光，十分難堪。
他原本還對流落在外的兒L子有幾分愧疚，這會兒L也沒了，眉毛倒豎：
“說一千道一萬，你不就是想逼我把知晏趕走？你就這麼容不下他？”
墨知晏嘴角不引人察覺地勾起。
這話問的秒。
還十分讓人難堪。
不反駁就是承認自己嫉妒，反駁就是落了下風。
尤其是對麵兩人這種不善言辭的，怎麼說都是錯，而且是說的越多就錯的越多。
“我容不下他？”林慕偏頭，語氣冷淡，“父親，你大概搞錯了一點。”
“是這裡隻有你容得下他。”
除了華羽仙尊，他，林譽，沁華夫人，哪個是喜歡墨知晏的？
他語氣又鬆下來，不甚在意道：“但這裡是你的華彌仙境，你的墨家，隻要你容得下他，就輪不到我們說話。”
“所以我們走，有什麼問題嗎？”
墨知晏悄無聲息攥緊拳頭。
華羽仙尊被他問得張口結舌，這話說得就好像他為了一個外人，容不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要把他們逼走一樣。
他本也不是個擅長和人爭辯的，隻能指著林慕，“你、你……”
墨知晏心說不好，連忙打斷他。
“哥。”
墨知晏眨了下眼，眼睛裡頃刻就含著一汪淚水。
他依舊是那副病怏怏的孱弱模樣，站起身還晃了三晃。
清秀麵容上的焦急和擔憂都快溢出來了，真誠而又歉意地望著林慕。
“對不起，你彆和爹吵了，他傷勢還沒好全，不能這樣吵的，都是我的錯，我知道……知道我不屬於這裡。”
墨知晏似乎下了什麼重大決定，眼中含淚，釋然一笑。
“我在這裡也住了這麼多年了，說起來也是時候離開了，我把這一切都還給你，你們不要為了我傷和氣。”
他小小聲說：“我真的不會和你爭什麼的。”
華羽仙尊立刻道：“知晏！”
墨知晏立刻止住他的話，“父親，彆說了，您是想逼走大哥嗎？”
華羽仙尊氣道：“他走就走，我看他能走到哪去，你都還知道關心我的傷，他呢，恨不得把我氣死！”
“您真的彆說了。”墨知晏軟聲道，“算我求您。”
他轉頭看向林慕。
“大哥在外麵這麼多年，你們好不容易才父子團聚，”墨知晏強忍著心酸，“該走的是我，我不能這樣讓您為難。”
字字句句無怨無悔，滿心滿眼全是為了華羽仙尊考慮。
哪怕委屈自己。
彆說華羽仙尊，就是一旁的婢女都跟著濕了眼眶。
“我不為難，憑什麼他回來就讓你走？”華羽仙尊也是急了，口不擇言，“你又不欠他什麼，何必這樣處處委屈自己？何況他還害死你父母……”
“墨天曄！”林譽暴怒，雙目噴火，“你說的是人話嗎？”
華羽仙尊寸步不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林譽的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
這些舊事本就是一團亂麻，誰分的清？
但無論如何，這話也絕不是一個父親能說的。
完全是在把一個兒L子踩進泥裡去，哄另一個高興！
他氣得說不出話。
一再被一個外人插手家事，還處處挑釁他的威嚴，華羽仙尊也是怒不可遏：
“林公子，林少爺，這是我們家的事吧，輪得到你說話嗎？”
林譽還想反駁，林慕拍了拍他肩膀。
“墨知晏，”林慕道，“山下有個戲班子，你看到了嗎？”
墨知晏臉色微僵：“大哥什麼意思？”
“他們那裡，唱戲唱得好的，都有打賞，你這樣的演技，我給十塊靈石。”
華羽仙尊沒想到他今天如此叛逆，還是當著外人的麵，大發雷霆：
“墨尋！你說的什麼話？戲班子，你拿你弟弟和戲子比，還打賞？”
林慕：“你一塊。”
林譽嘴角抽動，要不是場合不對，他差點笑出聲來了。
墨知晏縮在華羽仙尊懷裡，有些懷疑自己耳朵。
這是“墨尋”能說出來的話嗎？他不是不愛說話，經常成天沉默的嗎？
華羽仙尊對他怒目而視。
林慕不以為意，“這裡輪不到表哥說話，那我可以說話嗎？”
他說著就恍然，“我是個養子，大概也是輪不到我的。”
華羽仙尊被他氣得氣血逆湧，渾身發抖。
林慕：“但我還是想問墨少爺兩句話。”
華羽仙尊滿心的怒氣，突然被“墨少爺”這三個字紮了下心。
墨少爺……
他怔住。
本來該被他捧在手心千寵萬愛的孩子該是墨尋才對啊。
他一開始也想著要好好對他的……
怎麼就到這地步了呢？
他隻是割舍不下養子，憐惜他家破人亡無處可去，怎麼就罪大惡極了呢？
他就想讓兩個孩子和睦相處而已，有這麼難嗎？
墨尋是他親生孩子，難道就不能體諒他的難處，主動退讓一步嗎？
非要和他針鋒相對？
華羽仙尊壓下心酸，“你想說什麼？”
“掌門說他父母養我這麼多年。”
林慕一句話沒說完，華羽仙尊隻聽了他的稱呼，就想打斷他的話。
隻是被他不疾不徐地壓了下去。
他真誠發問：“那我的父親沒有養他這麼多年嗎？還是說他父親患病在床多年，沒能力給我飯吃，掌門也沒給他飯吃？”
華羽仙尊麵皮抽動。
調查林慕過往時看到的那些話又浮現在他腦海中。
當時隻顧著憐惜墨知晏家中情況竟然如此坎坷，還失了雙親，現在……
華羽仙尊看向對麵坐著的青年，跟那雙和妻子近乎一模一樣的清澈眼眸一接觸，他的眼睛幾乎被刺痛。
林慕不知道他在多愁善感，語氣平靜地繼續說：
“掌門說錯了，是我養他父母這麼多年，請問墨少爺為什麼不感激我？比如來給我磕個頭？”
“……”
墨知晏一咬牙，故作要跪。
果不其然，立刻被華羽仙尊拉住。
華羽仙尊又質問道：“那你害了他父母呢？你就一點不愧疚？”
林慕道：“我的母親沒有被他害得二十多年生不如死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怎麼不自殺謝罪呢？”
“他怎麼一點都不感到愧疚呢？”
一聲聲話語落在大殿間。
稱不上聲嘶力竭的質問，從頭到尾嗓音平淡，好似隻是表達自己的疑惑。
林慕道：“你們真的好奇怪，自己都從不覺得愧疚，就要求我愧疚，為什麼？就因為我道德感比較高而你們不要臉嗎？”
墨知晏徹底傻眼了，墨尋這是鬼上身了嗎？
他明明不是這種性格啊。
墨知晏不知道，他對麵的人還真“鬼上身”了，各種意義上的。
上他身的那個鬼要是在場，罵他還能罵的更狠。
其實，不僅是他，林慕說完，自己都默了一下。
這話怎麼那麼不像他能說出來的？
但偏偏就這樣自然而然說出來了。
就跟受了什麼影響一樣。
他腦海裡不知為何滑過一句話，“你是不是不會罵人，不會罵人換我來。”
林慕：“……”
奇奇怪怪的一天。
林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要壓壓驚，結果這一下還壓到了他唇角的傷口，茶水滾燙，傷上加傷。
林慕又把茶放下了。
不是放回桌子上，而是拿在手裡。
嗯，壓壓驚。
華羽仙尊語塞半晌，終於找到理由找補：
“那他……他還為了我失了一顆心臟，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還抵不過去嗎？他是我的恩人，你為什麼非要如此斤斤計較？”
林慕：“您要這麼馬馬虎虎我也沒辦法。”
林譽也默默去端茶杯，想讓自己嘴角上揚得不那麼明顯，結果摸了個空。
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茶杯已經被自己砸了。
隻能收回手，在心裡默默感歎。
罵的好。
然後把表弟的話記在心裡。
回頭他也這麼罵。
華羽仙尊從墨知晏身上移植過去那顆心臟都開始抽疼了。
他咬牙切齒半天，還是硬撐著說：“他是我兒L子，你也是我兒L子，你就不能看在為父的麵子上退一步嗎？”
“您為什麼不退，我不是你兒L子嗎，還是說您不把我當兒L子？”
林慕納悶了。
“在掌門心裡，我是什麼天天倒著走路的人嗎？他喜歡我的劍我要退，他見我去看母親受不了刺激我要退，他現在掉兩滴淚我又要退，再退我要倒著走出山門了，還說都是兒L子，我就從來沒看你讓他退過。”
華羽仙尊氣極，“他從小在我身邊長大，又為了我才身體不好……”
“果然，養子不如親子。”林慕低低歎息了一句。
隻是臉上沒什麼表情，讓人搞不懂他是不是在嘲諷。
墨知晏裝啞巴不下去了，為自己辯解道：“哥，父親不是這個意思！”
林慕淡然，“嗯，你是親的，不如你勸他先退一步，讓我接走母親，彆扣著她了？”
隻要讓他們走，誰管華羽仙尊和墨知晏怎麼相親相愛？
華羽仙尊瞪眼：“我是為了她的身體！”
這就是怎麼都不能讓步的意思了。
林慕道：“哦，那我也不能，他又不是我兒L子。”
林慕真誠道：“彆說他是你兒L子，就是你爹都不行。”
華羽仙尊腦子都氣蒙了，怒聲強調道：“你怎麼說話呢？我可是你父親！”
“養父，”林慕平淡道，“你自己說的。”
他合上杯蓋。
“所以你看，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養父的爹，哦不，養父的兒L子，放棄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