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之總有一句話就讓他腦子空白的能力。
林慕按了按額角,決定不去多想了。
一出鬨劇就此結束,之前被打斷的儀式繼續。
就在他們進入的瞬間,一道磅礴金光從天幕上墜下,浩浩如天河墜落,貫穿天地。
上端收窄,下方越發方正平直,直至最後,化作一塊無字金碑。
“登天榜!!!”
下方氣氛嘩然熱烈。
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塊矗立於天地之間的無字金碑。
目光熾熱,激動溢於言表。
金碑最上端,晦澀古樸的字符一個個浮現而出。
下方的人看不懂古字,但他們都知道,那三個字就是登天榜。
細數曆代天驕,登天榜上自留名。
登天榜之下,金光開始變化。
從上而下,一筆一劃刻上字。
淩輕殷,道決明,菩提子……墨天曄……林沁華,承桑落日,長魚忘決……
一個個名字,都是曆代登天榜前三,對修仙界產生了深刻影響,每一個名字,下麵的弟子都耳熟能詳。
名字後麵,就是各自的門派,有些門派早就堙沒在曆史長河之中,有的至今煊赫,一行行看下來,在場眾人無不心生感慨。
下方的弟子看得熱血沸騰。
一行行金字,記錄的是歲月的流逝,曆代天驕崢嶸歲月。
看台上不乏名字被錄入登天榜的,各自緬懷和不提,整個演武場鴉雀無聲。
沒有人能拒絕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這裡,供曆代天驕瞻仰。
“帥!”承桑落日一打扇子,遮住自己半張臉,笑眯眯道,“出來混,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長魚忘決麵無表情:“彆碰我。”
承桑落日臉上帶笑,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現在讓我彆碰你啦,當初咱倆同一批進試煉場的時候,你追的老子跟被狗攆一樣,整整半個月沒有一秒鐘敢停下來休息的,兩眼一閉就是你把老子名次超了,那時候你怎麼不離我遠點?”
扶桑島嫡係靈力特殊,和天道占卜之力有關,為了確保家族傳承得以延續,都是用秘法進行繼承。
在前任家主生命枯竭之前,繼承人都不得修煉。
但其他子嗣沒有這個限製。
承桑落日在家裡是老三,不受拘束,天賦又異稟,從來都是縱橫東洲十六島的天才。
長魚忘決:“試煉場本就各憑本事,你技不如人,被超了也是活該。”
“可惜最後是我把你踩在了第三,我是輸給了林沁華,不是輸給了你,”承桑落日得意地說,“我覺得這次也一樣,等著看我侄子把你兒子踩死在第二吧!”
兩人說不上積怨,但兩家子弟彼此之間競爭意識濃厚,彼此從來看不順眼。
老冤家了。
長魚忘決冷笑:“是嗎?”
承桑落日天賦確實好,他輸
給承桑落日不冤,但他不覺得承桑祁能贏過他兒子。
承桑落日當即道:“你還不服?要不要來打個賭,我賭你家兒子第二,我侄子第一。”
長魚忘決一甩袖子:“誰怕你?”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打賭。
他們那屆大比開始之前,兩人就互相放狠話,賭對方是第二,自己第一。
最後是長魚忘決贏了,因為承桑落日真的成了第二,可惜他自己不是第一。
“林沁華……”承桑落日悠悠歎息了一聲,“可惜了啊,她是我們那一屆第一,也是最有希望衝化神巔峰的。”
直至現在,他和長魚忘決雙雙摸到了化神的門檻,反而是最早到達半步化神的林沁華,修為反向跌了下去。
“不過也有好消息,她那個兒子隨爹,天賦不行,看著還傻裡傻氣的,絕對對咱們構不成威脅,咱們隻需要關注其他家。”
承桑落日把手搭在眉骨上,笑吟吟眺望遠方,一眼看到站在華彌仙境弟子中間的墨知晏。
“真是孽緣啊,咱們幾家,還有其他那些宗門,本來是各領風騷數百年,一人騷一屆,各自出各自的風頭,多好,就咱們三家,撞上了不說,隔著大幾百年,還能連撞了兩次。”
長魚忘決比較在意他前一句話,沉聲糾正他:“子嗣本就是不定數,成不成器本就看自己。”
承桑落日詫異:“你跟我說乾嘛?我又沒孩子,我就看你們樂子。”
長魚忘決:“……”
承桑落日:“彆說了,快看,他們要進去了。”
演武場上。
唐迎往前一步,對著上首抱拳,聲音隨著靈力傳遍整個演武場,中氣十足:“華彌仙境弟子,唐迎,帶師弟們先走一步。”
說著以腳踏地。
大片靈光綻放,氣浪將周圍清空一片,一艘足有十幾丈長的靈舟在靈光中成型,將華彌仙境弟子全部裝了進去,騰空而起。
一往無前,衝進了試煉場入口。
金碑上的名字隱沒,開始浮現全新的名字。
唐迎,墨知晏,沈知善……
是剛才進入的華彌仙境弟子的名字,總共十三個,按照進入的順序,依次排名。
這是登天榜一貫的風格,一開始按照進入先後進行記錄,等到天驕們在裡麵各自取得成就,上麵的名次也會跟著變化。
和之前的曆代天驕相比,這次大比的天驕名字後麵,除了宗門,還有分數。
目前都是零。
登天榜名次一出,其他宗門的人也按捺不住了。
一人哈哈大笑,大力拍了下身邊跟著的猛獸。
渾身流淌著火焰的雄獅懶洋洋站起身。
那人自己的頭發也不遑多讓,紅棕色頭發蓬鬆散開,好似獅子的鬃毛,半邊赤膊,肌肉虯結,聲如洪鐘:“禦獸宗,止歿。”
四周人神色微變,看向他身旁的獅子。
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妖
族。
和平日裡拉車用的靈獸不同,這些妖獸是開了靈智的。
據說是禦獸宗的大能深入妖族,將一些血脈純正的大妖捕獵而來馴化。
等這些妖族生下子嗣,在送給宗門小輩,從小就養在身邊培養感情。
此時,禦獸宗弟子身邊,大多就跟著大大小小的妖族。
狼,獅子,老虎……更甚至有人身上緩緩爬出一條蛇。
或帶著枷鎖,渾身傷痕累累,或已經馴化完成,溫順地趴伏在主人身邊。
人族對妖族沒有什麼好感官,看到這一幕,也沒什麼憐憫,隻是反感禦獸宗眾人和妖族走得如此之近。
還有領頭那個弟子。
正前方的看台上,也有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
從沒聽說過禦獸宗裡有了這麼個弟子,今日初次亮相,竟然就是一個元嬰!
“好!!!”
看台上,一個同樣披散著頭發,大馬金刀跨坐的男人大笑出聲,喝道:“好樣的!”
他一揮手,赤紅色的靈力霸道席卷過眾人,落在禦獸宗弟子身上。
止歿原本就呈現暗紅色的眸子裡更是露出幾分凶光。
“都是我禦獸宗的好兒郎!此番曆練,都滿載而歸!”
止歿跨上火焰獅雄健的後背,爆喝一聲,衝進了試煉場入口。
登天榜隨之錄下他的名字。
禦獸宗眾人早已習慣了彆人異樣的眼神,半點沒放在心上,緊跟在領頭的弟子之後,也都各自坐上坐騎,闖入進去。
很快,又是一陣愉悅的笑聲傳來。
鋪天蓋地的扶桑花開遍演武場,滿目豔紅,被風一吹,紅色花瓣隨風飄飛。
承桑祁踏著扶桑花而起,修長指間掂著他不離身的煙槍,朝下方揮揮手:“兄弟們,走了。”
承桑落日笑眯眯揮手,也送出一片扶桑花海。
妍麗鮮豔的花瓣落入扶桑島弟子額心,化作一點朱砂。
承桑祁朗聲笑了。
“——扶桑島承桑祁,還請諸位賜教。”
扶桑島弟子跟著他騰身而起。
緊接著傳來一聲冷哼。
籠罩演武場的扶桑花幻術消失,一股冰寒徹骨的寒流席卷了全場。
冰花綻放,菱角鋒利。
清寒嗓音傳遍場內。
“蓬萊島,長魚未央。”
長魚忘決抬起頭,看向半空中立著的青年。
父子倆隔空對視一眼,長魚忘決坐得穩穩當當,小臂搭著扶手:“去吧,儘力施為。”
他抬抬手。
一座冰橋拔地而起,從長魚未央腳下,一路延伸到入口處。
長魚未央單手執劍,白衣被長風吹得鼓動飄飛,踏著冰花步步走向試煉場入口。
蓬萊島弟子集體抱拳,同樣報上名字。
其餘幾家弟子不再等待,各施神通。
“合歡宗在此,各
位道友可要手下留情呀。”
“少林寺……”
“綾月國……”
“……”
這些宗門弟子進去前往往都要各自展示一番,天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紅,場內剛跌入冰窟,下一秒又被拉進火場,可謂水深火熱。
顧隨之道:“你怎麼了,剛才看你好像在找什麼人?“
林慕:“在找一個人,這次大比我一直沒看到他,之前還以為是他不屑於參與桃花海宴,但剛才在他宗門弟子裡也沒見到他。”
兩世下來發生了很多變故。
比如前世參加了桃花海宴的源柊梧,這一世成了綾月國皇帝,沒有再參加前麵的比試。
反而是前世沒來的承桑祁跑來參加了。
再比如,前世的演武場也發生了一出不大不小的事。
隻不過出醜的不是虞澄儀。
當時有個弟子帶著人,在演武場上橫衝直撞,不小心走到散修這邊來,撞到林慕,把自己彈飛出去了。
那人當著眾人的麵出了醜,惱羞成怒把他記恨上了。
後來還在眾人麵前大肆詆毀沁華夫人。
忘瀾宗弟子早就按耐不住,繼幾個頂級宗門之後,迫不及待就進去了。
但他們中間沒有那個人。
林慕斂下眸子裡的深思。
大大小小的宗門陸續進入門內,練武場一塊一塊空出來,終於輪到了他們。
林慕身旁那人最先把持不住,踩著劍就飛上了天,對著看台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拔出劍就耍了一套劍招,激動得滿臉通紅。
可惜,看台上回應寥寥。
他漲紅的臉更紅了,搖晃了一下,趕緊穩住身形,衝入入口之中。
“那些大能隻看自家小輩,其他人連看都不看,他在等誰給他回應呢。”一旁傳來幾聲譏誚。
但輪到他們飛上半空時,還是照樣大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各自施展神通,目光隱含期待地看向看台,希望引起這些大能的注意,大比之後被他們收入門下。
“走吧。”顧隨之看四周人走的差不多了,含笑問道,“要前輩也給你送一片花海嗎?喜歡什麼花?梅蘭竹菊,還是……”
林慕:“……不用。”
他又沒有宗門,不需要為誰爭光,不是很想在這種場合現這個眼,報個名字就進去最好。
林慕朝身後的看台上看了一眼。
顏蕪擠在無數前來觀看大比的觀眾中間,舉著兩個五彩斑斕的毛球拚命揮舞。
小鳳凰化作人形,騎在他肩膀上,也在用力揮手。
顧隨之:“他倆倒是很激動。”
林慕看向前方。
剛要踏空而起,一道金光朝他飛來。
林慕抬起頭,看到上方的華羽仙尊。
華羽仙尊冷著臉,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一座金色橋梁若隱若現。
不等它凝聚為實體,他腳邊忽然
又生出一根嫩生生的竹筍。
竹筍迅速長高,褪去層層外殼。
在它旁邊,其他竹筍也跟著相繼冒了出來。
竹林成海,往兩邊退開,中間鋪出一條竹子做的台階來。
原本的金色橋梁如幻影消失不見。
好像是眾人的幻覺。
或者本就是那片竹海施法的前奏。
演武場內霎時一靜。
“咦?”承桑落日轉頭看去,“墨天曄和林闐,這兩人乾嘛呢?那不是個散修嗎?”
彆人或許會以為竹子是從金光中長出來的,但他看得清楚,這一前一後兩座橋,分明是兩個人在出手。
可站在那邊的都是散修啊。
華彌仙境的隊伍早就進去了,林譽歲數超了,林家這次根本就沒派人來參加。
長魚忘決看著場內那人的臉,緩緩皺起眉,“那是林家的人?長得和林沁華好像。”
承桑落日摸下巴:“這不是好像吧,這他娘是把林沁華的臉照著刻印下來了啊。不對,林家的人跟墨天曄有什麼關係,他和林家關係又不好。”
長魚忘決眼裡略過深思,問他:“你聽過一個傳言嗎?”
承桑落日:“你是說林沁華瘋了之後說的那些話?不會吧,我以為她就是病糊塗了,或者被墨天曄氣傻了……我天,刺激。”
華羽仙尊驀地轉頭,雙目威沉,看向一旁和他同時出手的林闐。
看了其他散修的遭遇,再看林慕,他心裡天人交戰。
雖然心理已經做好了某些準備。
也是不忍心看林慕也跟其他人一樣淒涼。
但心裡一時半刻終究過不去那道坎。
這麼遲疑了一瞬,就被人搶了先。
要不是他猶豫了一下,以林闐的修為,怎麼可能壓得住他?
林闐完全沒看他,雙手籠在袖子裡,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語調:“步步登高。”
竹海都出來了,林慕也不至於不識好歹,朝他點了下頭,沿著竹梯而上。
走到最高點,他看向天上的天榜。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雙眼睛正在雲巔之上注視著他。
林慕嗓音清淡無波:“林慕,散修。”
天榜錄下他的名字。
等他進入進去,林譽才收回目光,拱了拱他爹:“父親,他那道侶呢,怎麼都沒看到他?不是說可以邀請家屬嗎,這麼大的場合,他都不陪著?這也太失職了吧!”
墨天曄原本準備發作,一聽這話,心裡的火氣都被壓了下去。
道侶?
那天好像聽林慕提過一句,但那天他被氣昏了頭,壓根沒注意到這一句。
怎麼聽起來好像林家這邊很熟悉一樣?
而且聽這形容,林慕找的那個人好像還不太靠譜……
華羽仙尊臉沉下來。
林闐看向兒子,語氣平平地點評:“你真的好閒。”
“
……”林譽羞惱道,“我也是關心……”
林闐彈了下手指,封住他的嘴。
沒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表弟”兩個字說出口。
外人猜測是外人猜測,林慕沒有和他們相認的意思,隻願意頂著一個遠方親戚的名頭行動,他們就不能自己說漏嘴。
林闐沒精打采地靠著椅背,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人家靠自己活了這麼多年了,又沒吃咱家的米,找個道侶而已,輪得到你指手畫腳嗎?你要是真的閒得沒事乾,就去把我昨天換下來的襪子洗了。”
林譽:“…………”
不遠處,華羽仙尊投過來一道冷怒的目光。
林闐朝他和善一笑。
……
試煉場內,林慕眼前一亮又一暗,已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這是一處木質結構的建築,整個房間呈現正八邊形,七扇木窗均勻分布在每麵牆上,剩下一麵牆上,是向上延伸的木梯。
房頂角落盤踞著雕刻精致的蟠龍,怒目注視著下方。
“這……是什麼塔嗎?”
他試著去拉窗子,但窗子不知道是本來就拉不開,還是已經鎖死了,沒有一扇是能拉得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