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刀是提前磨好的,穿透性很強,格外鋒銳。
這是阮棠第一次親自動手殺豬。
預知夢裡,妖魔橫行的裡世界黑暗混亂,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根本沒有殺人的能力。
她曾經無數次被人逼到絕境,也曾無數次目睹人殺人、人吃人、人吃妖魔、妖魔吃人、妖魔吃妖魔。
但自己真正動手,卻從來沒有過。
阮棠以為自己會惡心,會反胃,會難以接受。
但意外的,她的大腦異常的冷靜,思緒像是從軀殼脫離,置身事外地旁觀著這一幕。
不過生理上還是有些作嘔,控製不住地小幅度顫抖著,像是恐懼,又像是彆的什麼。
“撲通”一聲,沉重的殺豬刀墜落在地上,發出悶沉的響聲。
阮棠反射性地推開了身後的蔣野,跑到廣場外的一棵大樹下乾嘔。
她的臉色蒼白如雪,扶著樹乾的手指微微用力,可以清晰地看見青色的筋脈。
“大小姐,漱個口。”等阮棠稍微舒服些了,跌坐在另一處的樹蔭下,蔣野才遞了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過去。
阮棠接過水,擰開瓶蓋漱了口,細膩如玉的肌膚上泛起薄薄的一層汗,在陽光下愈發顯得瑩潤白皙。
“謝謝。”阮棠的嗓音有些啞。
“不客氣。”蔣野也開了瓶礦泉水解渴,隨意地坐在阮棠的身邊,問她:“好些了嗎?”
陽光明媚,這裡和宰殺台有一段距離,聞不到牲畜的腥臭,隻有純粹的草木清香。
阮棠抬頭,一雙烏黑澄澈的杏眸暈染水光,微微上挑的眼尾泛著桃花似的粉色。
這本應該是活色生香的綺豔美景,但少女眸中平靜如水的淡光硬生生壓下了這股豔麗。
清冷與豔色交織,勾魂奪魄。
“我很好。”清水潤喉,阮棠的嗓音不再乾澀,恢複了原本的柔軟和清甜。
她仰頭,金色的陽光打在她細細密密的睫羽上,像是鍍上了一層燦金色的光影。
阮棠仿佛極輕地勾了勾唇,又像是神色一直冷靜。
緩過了生理上的難受,沒等蔣野開口催促,她便主動站起了身:“可以繼續了。”
蔣野無聲地吞下了阻攔的話,看著少女映著金光的明媚眉眼,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弧度。
他也跟著阮棠起身,拍了拍褲子上沾染的雜草和灰塵,笑嘻嘻地配合道:“好嘞,安排上!”
蔣野準備得非常充足,亟待宰殺的大肥豬一共有幾十隻。
宰殺台邊,少女的表情沉著,動作越來越穩、越來越準,鋒銳的殺豬刀在她手中,逐漸如臂驅使。
突破了最開始的不適應,阮棠的進步飛快。
到後來,已經不需要提前把肥豬綁在宰殺台上。
一個人,一把刀,煌煌曜日,豔豔刀光。
阮棠的注意力全在大肥豬身上,蔣野的心神全部被阮棠吸引。
也就沒人注意到,廣場外的高台上,坐著輪椅的青年已經不知道靜靜地看了多久。
青年身後,身著黑色西裝的保鏢們也都久久地失神,視線聚集在少女的身上,怎麼也舍不得離開。
說實話,如今的阮棠可能正處於這輩子最狼狽的狀態,衣擺上沾染了豬血,身上甚至可能有不太好聞的氣味。
為了方便動作,烏黑柔順的長發被綁成了丸子頭,麵上不施粉黛,沒做過任何修飾,額頭上布滿了晶瑩的汗珠,背後都汗涔涔的。
可沒人能忽視她身上那鮮活而乾脆利落的美,像是茁茁生長的碧綠嫩芽,從柔軟春日走到烈烈盛夏,美得朝氣蓬勃。
阮棠殺了一下午的豬,輪椅青年和黑衣保鏢們便看了一下午,越看越覺得移不開目光。
直到夕陽西垂,七彩的晚霞絢爛,肆意地揮灑著燦燦筆墨。
肥豬全部被宰殺,阮棠和蔣野一同離開了廣場,去了莊園的休息間換衣服。
離開廣場之前,蔣野好像遙遙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和那道模糊的身影對上了視線。
隻是顧及到身邊的少女,蔣野什麼也沒有說,隻笑嘻嘻地湊在阮棠身邊打趣,似乎什麼也沒看見。
“秦爺?”
宰殺台上空了下來,後續工作人員拉了水管衝洗豬血,聽到“嘩嘩嘩”的流水聲,保鏢們才從那明絕豔豔的幻夢中清醒,恭敬地喊了輪椅青年一聲。
秦淵淡淡地應了一句。
一直繃緊的精神舒鬆,他感受到了疲憊和倦意。
秦淵還處於療養恢複期,身體並沒有完全康複,比常人虛弱不少,又費了不少心神處理那些蹦躂的秦家元老,自然有些精力不濟。
鳳眸青年的眼底幽深,繚繞著不明的暗光,深邃難辨。
“回俱樂部。”秦淵淡聲說。
保鏢們應下。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好像秦淵特意來莊園一趟,為的不是尋找蔣野,而隻是遠遠地看著那位姑娘。
窗外,大道邊的綠樹不停地後退,車窗上倒映著青年棱角分明的麵龐,鳳眸冷峻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