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覺到下午兩點, 調查員睡過了午飯,依然有好心的淨女和尚為他們準備食物。
點綴鮮豔梅子碎的飯團,中間夾著醃漬好的筍乾, 米飯自帶某種鮮味, 仿佛有一整塊昆布淬入米粒,熱騰騰的米飯軟糯中夾帶著穀物的甜,冷吃嚼勁更上一層, 其美妙風味毫發無損失。
我妻明石抱著淨女不鬆手:“師父, 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沒有你(的飯)我可怎麼活啊?!”
淨女訥訥:“啊、啊這……”
“彆打擾人家師父修行, ”正義的錢巡警把我妻明石從人家身上撕下來,“抱歉, 這個呆貨的話請無視,他的命基本就跟蟑螂一樣,頑強得很, 完全不需要擔心。”
“就我看來需要擔心的是你們啊, ”早乙女正義想到缺席的淨業和尚,皺了皺眉,“你們可是被鬼襲擊了啊, 說起來, 早上我們總結出來的鬼的弱點你們也清楚了嗎?”
“是,陽光跟紫藤花,”住持和尚點頭, 表情嚴肅,“拙僧會將這個消息告訴其他施主, 還有鬼的存在,以免他們——”
“不,你絕對不能那麼做哦, 住持,”我妻明石打斷了思淨和尚的話,“隻要你還想活命,就不能直接告訴他們‘鬼’‘鬼的弱點’之類的東西,就算隻有一個人也儘量不要提起。”
住持眉間擰出三道深刻的溝壑:“為何?隻要晚一步,如同淨業一般的受害者就會不斷增加,施主您不清楚嗎?”
“很清楚的哦,但是你不能那麼做,”我妻明石露出微妙的笑意,“理性地考慮一下,如果你是鬼,你擁有輕易進食一個成年男人的力量,擁有與人類等同的智力,你發現了有人在傳播你的存在,宣傳你的弱點,你要怎麼辦?”
住持:“……”
“乾掉你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我妻明石歎了口氣,“在紫藤花還不知道能起多大效果,陽光隻在白天出現的情況下,住持你覺得自己會有淨業師父一樣的好運撐到支援到來嗎,就算撐到了活下來的幾率又有幾成?更何況,恕我直言,住持年老體衰,大概率撐不到那時候。”
我妻明石的話不是危言聳聽,相反,他覺得自己坦率得前所未有。
隻不過比起擔心一個老和尚的安危,他更不希望那些鬼從老和尚身上查到他們,給他們帶去風險,即使有更好的折中法,稍微有一點風險他也不允許。
[我妻明石:沒想到救人會讓事情往複雜方向發展。]
[kp:後悔了?]
[我妻明石:後悔毫無意義,現在得想個辦法讓他閉嘴一會兒,等他冷靜下來就好了。]
[柳生潤一郎:嗯?這麼大方?]
[我妻明石:善良又弱小的普通人,可能一時半會兒熱血上頭,等冷靜下來就會自己說服自己,裝聾作啞,當然,這不是譴責,而是人類這一生物的自保機製在自發運行,我隻有打消他這不安定的瞬間就足夠了。]
住持思量許久,慎重開口道:“即便如此,總要有人揭露鬼的存在,不能讓這些鬼物傷害無防備的一般民眾……”
“住持在考慮那些一般民眾前,稍微為淨業師父著想一點如何,”我妻明石語氣懇切,似乎在真心為住持打算,“正確的做法我一開始就告訴住持了,不要聲張、不要泄露實情,就讓鬼作為一個傳說流傳,悄悄地、靜默地保護自己力所能及範圍的人,這才是住持應該做的。”
“而且,”我妻明石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沒有人知道鬼的存在,還放任它們為所欲為呢?”
[kp:我妻明石話術80 1D100=12 極難成功]
眼神暗示、言語曖昧、富有技巧的話術引導——
住持突然福至心靈,他恍惚間似乎明白了我妻明石沒有說出口的言下之意,震驚又敬佩地看向我妻明石,脫口而出:“難道你們不是一般旅客?!”
“噓,這是機密,”我妻明石不在乎住持腦補出什麼緣由,強調,“注意保密,之後就由我們接手,還請住持記住我的話,向佛陀起誓不向他人提起有關我們和鬼的任何話題,這是為了跟龜戰鬥的戰士們以及您的安全著想。”
在我妻明石的刻意誘導下,住持跟其他和尚紛紛在佛前立下嚴苛的誓言,就他們的虔誠度來看,要他們違背誓言,不比要他們自殺來得容易。
[我妻明石:虔誠度聽聽就算了,反正隻要撐過這點時間,隨便吧。]
kp:這家夥……真是一點信仰都沒有啊。
住持帶著信女和尚送調查員到山腳下。
“一路順風啊,各位施主。”兩個和尚朝他們欠身。
背著滿滿一包袱飯團跟茶飲,我妻明石邊走邊對淨女和尚揮手:“淨女師父,你做的料理真的好美味,沒有我也要繼續磨礪廚藝啊!為了能讓我再多吃幾次,你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淨女和尚聽得又彆扭又害羞。
早乙女正義一個沒忍住:“噫,聽起來好惡心,就算是祝福從你的嘴裡說出來,都仿佛帶著陰謀的味道……”
柳生潤一郎抱著自己的包袱,跟我妻明石拉開距離:“在下也這麼覺得,他一定在算計著什麼,而且不安好心。”
“欸,原來不止我一個這麼想的嗎?”墨菲無縫參與進去。
突然被集火的我妻明石:“喂!欺負人也要講基本法啊!”
“好啦,現在去鎮子上要走一個小時,趁著天還沒黑,繼續走吧。”源非緣看著地圖,對身邊發生的鬨劇非常適應,口中念念有詞。
“非緣!你倒是為我出頭啊非緣,難道你也要拋棄我了嗎?!”
說說笑笑,打打鬨鬨,仿佛之前將鬼折磨到喪失求生欲的人是跟他們長著同一張臉的其他人,五個人保持著輕鬆愉快的心情重新踏上旅程。
山腳下的和尚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身形逐漸縮小,拖著纖長卻不分彼此的影子消失在地平線上。
看著他們背影的淨女不知為何,心中升起微弱的向往之情。
“淨女。”
淨女和尚聽到住持的聲音,回過神來,下意識答道:“是,師父。”
“我打算關了寺廟,帶著淨業專心養病,你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嗎?”住持看著自己內向的弟子,沒有介意他的走神,而是詢問道。
淨女慌亂地低下腦袋:“沒、沒有,我該怎麼辦……”
“你還想繼續深造料理嗎?”住持不是放養弟子的類型,他給淨女安排了兩個去處,“我可以向東京的淺草寺推薦你去修行,在京都我認識一家專做素食的料理亭,你如果還想繼續深造廚藝,我可以推薦你去,如何?”
……
自信前往未知之路的調查員身影在眼前揮之不去。
該選擇哪條路,淨女和尚已經有所定奪了。
*
1912年的電車隻在繁華的城市鋪設,鄉野間也沒有什麼鵝卵石或是碎石子路,往往是一條狹窄的泥土路,周圍儘是些平平整整的農田,隻能說很有自然氣息。
調查員五個人現在正行走在這樣不算平整的泥土路上,因為道路不夠寬,他們排列成一個小長條隊伍,地圖被移交給最靠譜的早乙女正義,他走在最前麵帶路,有點像童子軍領隊,而其他人跟童子軍成員似的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走走停停,時不時互相碰撞一下表現自己的存在感。
我妻明石卡在隊伍後半截,手上拿著一個分量十足的飯團,走兩步就啃一口。他肚子倒不太餓,但是知道自己身上帶著食物,他就忍不住拿出來咬兩口,一路上嘴裡就沒空過。
對我妻明石的鬼手有所忌憚的柳生潤一郎在後麵殿後,我妻明石前麵是全副武裝、防禦力Max的墨菲,墨菲前麵是不看路將步行安全交給其他人的源非緣。
“唔,我總結了一下目前已知的關於鬼的情報,”源非緣眼睛沒有離開筆記,“首先,它們的前身是人類,誕生的契機是‘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將自己的血注入人類的體內,就能將人類物種改變成‘鬼’。”
專業人士更加嚴謹:“現在就說鬼是新物種還太早了,兩種物種的判定方式是看它們之間是否有生殖隔離。”
“但鬼都把人類納入食譜了,”感性的小說家搖頭,“怎麼看都不能是同一種物種吧。”
墨菲不置可否:“母螳螂也會把公螳螂納入食譜,但它們都是螳螂。”
“長得那麼醜,如果還是人類的話,在下都不太想稱呼自己為人類了。”柳生潤一郎吐槽。
墨菲突然想起鬼過於拉胯的顏值,性癖跟理性互相搏鬥:他真的要把自己跟那麼醜陋的生物歸類進同一目同科同屬嗎?
性癖:不行,我覺得不行。
理性:……偶爾不行,是為了在該行的時候行。
結果2:0,墨菲妥協了:“好吧,就假設‘鬼’為‘靈長目鬼科’,非緣你繼續。”
“唔,”源非緣添上一筆,繼續道,“從墨菲的解剖來看,鬼科生物能夠在腦袋跟身體分開後各自處於活性狀態,身體被分成六份也沒有給大腦思考造成負擔,將切割的肉塊、內臟、骨骼堆疊在一起會融合,掌握一定的斷肢重連的能力,但部件被長距離分開就不會互相生長出已存在的部位。”
我妻明石停下咀嚼飯團的動作,聳了聳肩:“可惜,無限供應計劃泡湯了。”
沒有人問他“無限供應計劃”是什麼計劃。
“生命力弱於片蛭,但比蜥蜴要強。”墨菲給出中肯評價。
前者是被片成三等份也能各自生存的典型再生生物,後者則是號稱“隻要尾巴斷得快,就不會被人揪住尾巴”的從心模範。
“或許是因為我們捕獲到的鬼不夠強,”早乙女正義思考著,“這隻鬼是被其他鬼趕出來的,實力不夠,假如是那什麼十二鬼月,應該能做到被四分五裂還能長出新的肢體。”
“但是,就算能長出新的肢體,它們是從胳膊上長出一個完整的軀體,還是從腦袋下長?”我妻明石興致缺缺,“墨菲之前解剖對方心臟的時候,除了疼痛,好像完全沒有給鬼帶去任何負麵作用。”
早乙女正義一錘定論:“總之就是欠缺一擊斃命的有效法。”
“無所謂,在下會出手。”柳生潤一郎挺起胸膛。
“嘛,這次隻是運氣好,”我妻明石對此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跟早乙女單打獨鬥大概率能打贏,墨菲也差不多,但我跟非緣就……emmm,感覺掙紮都可以被歸類進餐前遊戲。”
“目前已知弱點是太陽跟紫藤花,核實的隻有前者,不過就算知道了太陽是弱點,也沒有哪個鬼會笨到待在太陽底下被曬死,”源非緣鬱悶地戳著自己的筆記,“紫藤花是真的也不知道該怎麼用它對鬼進行攻擊,唉,總不能寄希望紫藤花變成人類幫我們打架吧。”
寫實派的作家看到曖昧模糊的地方,就覺得困擾。
“嘛嘛,小說家就要更有想象力一點,”我妻明石擠開墨菲,無尾熊一樣掛靠在源非緣肩膀上,“未知的家夥在腦袋裡打轉確實很令人煩躁,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放輕鬆……”
[我妻明石:kp,過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