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種天賦不加以後天培養,最後也隻會泯然眾人。
兩刻鐘後,嚴秀才對杜蘊的情況有了大概了解。雖然杜蘊不算神童,但在他們這塊小地方,也確實罕見了。
所以晌午時候,嚴秀才再次將杜長蘭叫去書房。
“從前你學的《三字經》《千字文》這些開蒙書籍,可還記得?”
杜長蘭眼珠轉了一圈,連連點頭:“記得記得,先生,我可勤奮了。”
這一看就是記不得多少了,嚴秀才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隻是想到杜蘊,嚴秀才到底惜才,所以對杜長蘭道:“你空下時,將你曾經學的開蒙內容教以杜蘊,若你有不明處,自可來尋老夫。”
嚴秀才怕杜長蘭不上心,忍不住補充一句:“那孩子天賦尚可,你好好待他,將來必然能惠及你自身。”
這話可謂是充分了解“杜長蘭”的秉性,才能說的出來。
隻是如此功利,尤其對象還是一個三歲幼兒,不符合主流價值,嚴秀才見杜長蘭一錯不錯的望著他,心中羞惱,嘴上加重了語氣:“沒你的事了,退罷。”
院裡的熱鬨透過木門傳進嚴秀才的耳中,他揉了揉眉心,不免懊惱,他剛才都說了什麼。
可不如此,杜長蘭粗心大意,十有八九會糟蹋了好苗子。
然而當事人這會兒沒心沒肺的跟同窗吹牛打屁,還從崔遙碗裡夾走兩大塊燒肉,氣的崔遙跳腳大罵。
嚴秀才不希望學生過早麵對階級的差距,所以學堂裡都是統一的菜色,統一的價。
但是學生自己從家裡帶來的食物,學堂就管不著了。
今日午飯是薑沫豆腐和酸菜湯,杜長蘭本身挺喜歡豆腐,但是豆腐在翻炒中出現破損,薑沫趁虛而入,一口下去,杜長蘭閉著眼齜牙咧嘴。
對比之下,崔遙自帶的燒肉彆提多香了,再不濟還有同是農家出身的陸元鴻帶的雞蛋餅。
成忱哼道:“長蘭,你嘴不要太刁了。我覺得荊大娘燒的豆腐很好吃。”
眾人都在各自座位上吃飯,杜長蘭瞥了一眼身邊坐在小馬紮上吃飯的便宜兒子,用一張方凳做小桌。小孩兒從剛才起就一直皺著眉,都沒鬆開過。
杜蘊小手攥著筷子,笨拙的將豆腐裡的薑沫撥出去,最後還要用筷頭撥著那塊豆腐來回檢查,確定沒有一丁點兒薑沫了,才鬆了口氣,就著米飯喂進嘴裡。
杜長蘭看的忍俊不禁,也沒有打擾他,也是杜蘊在孝期,不然其中一塊燒肉就分他了。
一般父喪或者母喪,多是服孝三年,但此舉多在規範上流階層,民間會寬鬆些,分為一年,百日,以及最短的三至七日。
杜蘊不過三歲,杜長蘭應他一聲爹,便替杜蘊做回主,隻需杜蘊服孝七日即可。一來杜蘊對亡母有了交代,二來也不會消耗杜蘊。孟氏在天有靈,也會是欣慰了。
杜長蘭想些有的沒的,直到被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拉回注意力。
小孩兒麵前一片狼藉,方凳上飯菜揮灑,一根筷子都砸在地上,他痛苦的掐著自己的脖子,小臉已經完全漲紅了。
杜長蘭瞬間變了臉,蹲在兒子身後,伸手圈住孩子,攥拳在孩子臍下一按,小孩兒喉嚨裡的食物殘渣立刻吐了出來。
其他人都驚住了,離的最近的陸元鴻忙問:“沒事了吧?”
杜長蘭一邊給兒子順氣,一邊對崔遙道:“勞煩給我打碗清湯。”
崔遙二話不說往廚房跑,眨眼間就回來了。杜長蘭接過湯小心翼翼喂杜蘊喝下,“還喝不喝,想喝就眨一次,不想就眨兩次…”
杜蘊有氣無力的眨了兩次眼,黑長的睫毛上被生理性的淚水潤濕,蔫噠噠的靠在他爹懷裡。
杜長蘭看著小孩兒脆弱的模樣,少有的生出自責的情緒。他抱著兒子走到角落裡,其他人識趣的離開乙室,還關上了門。
“對不起。”杜長蘭撫著兒子的小腦袋,對兒子道歉,是他沒有看好孩子。
午後的日光格外烈,然而杜長蘭背著光,一張臉都埋在陰影裡,像一道濃墨粗暴的劃過宣紙,克製的濃烈。
杜蘊眼裡浮現茫然,歪了歪小腦袋。
忽然,杜長蘭感覺臉上癢癢,一雙小手捧住他的臉,軟軟的童音喚:“爹~”
“不怪爹。”杜蘊想直起小身子給杜長蘭一個大大的mua,但是身上沒力氣,又跌回杜長蘭懷裡。於是學著他娘親曾經哄他時那樣,溫柔的撫摸杜長蘭的臉,“沒事沒事喔,不好的都過去喔。”
杜蘊仰著小臉,認真道:“爹特彆好,蘊兒喜歡爹。”
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杜長蘭,像果凍,又軟又甜。小孩兒的小身子也軟軟的,小臉也軟軟的,像一個易碎品,像一朵花兒,任何一點意外就沒了。
杜長蘭雖有心理準備,但仍然有被驚到,孩子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若要教養好,必得花費諸多心力。
可是……
“揮走揮走,壞東西都揮走。爹不難過了喔……”
小孩兒自己都還不舒服,還忙不迭安慰他,杜長蘭心裡一軟,收起眼底的愧疚,把兒子摟的更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