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私獄
一名犯人被綁在十字木樁上,頭無力地垂下,看不見臉,身上的衣裳破爛不堪,破口處皆是血肉模糊,看樣子是受過刑了。
蕭卿塵眯眼,一揚首,緣起舀起一瓢水,徑直朝那人臉上潑去。
那人一個激靈驚醒,待看清眼前人,即便他骨頭再硬,牙關也不禁打顫。
“程僧,你咬死了不鬆口,我敬你是條漢子。”蕭卿塵放下沾了涼水的鞭子,“可你的堅持毫無意義,許戈那廝已經受不住全招了,他說了是你們大哥周書尹,收了瑄王的金瓜子,便勾結了官妓呂詩詩,誣告兵部侍郎趙讚狎妓。”
程僧瞪大布滿血絲的雙眼,怒吼道:“不可能!”
蕭卿塵冷笑,“那你覺得,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我是如何知曉的?”
程僧不再開口,咬著後槽牙怒目而視。
“不怕實話告訴你,許戈已經遭不住刑,死了。”
“你們,竟敢濫用私刑!”程僧喝道。
“是又如何,你若能從這走出去,大可以去開封府告我,或是去敲登聞鼓喊冤。”蕭卿塵輕描淡寫,“不過周書尹被出賣,自然不會放過你,不知道到時候你還有沒有這個心思。”
程僧辯駁,“可我從未透露過半句!”
蕭卿塵大笑,“等他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你大可以說這句話給他聽。”
程僧不語。
“你不想活,可你也要想想你那快要臨盆的妻子。”
“你!”程僧青筋暴起。
蕭卿塵走近幾步,與他隻剩一拳的距離,目光如炬,沉聲道:“你要弄清楚,要殺你全家的人,是周書尹,我是在給你生路。”
程僧緩緩垂下眼眸。
“太子乃官家嫡長子,東宮之位又是官家親自冊封,且太子為人賢德勤勉,並無不足之處。”蕭卿塵回到椅子前坐下,“可即使是這樣,還是有人懷有不臣之心,總是妄想動搖國之根本,周書尹之流是貪財,你呢?又是為了什麼?”
“我...”程僧語塞。
“我知道,有些事你是受周書尹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選擇權,在你。”
程僧再抬頭時,目光已沒了之前的淩厲,“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蕭卿塵咧嘴一笑,“因為我要收了你。”
*
東臨莊
原本好好的院子如今堆滿了木材,佃農們,哦不,如今應該是木工們,有的拿尺在測量,有的拿鋸子在切割,一片繁忙景象。
而允棠,就蹲在一地的廢木料中,專心致誌地翻著圖紙,裙擺上占滿了木屑也不自知,翟家姐弟見了,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她,一直這樣麼?”翟青訓問得模棱兩可,可憐他絞儘腦汁也沒想出,該如何形容這親眼見到的一幕。
翟媽媽搖搖頭,“以前隻知道她喜歡琢磨些小玩意兒,卻從不知道她有這麼大能耐。”
“這日頭曬了一天了,姑娘一聲也不吭,比起那些嬌弱的小娘子,不知道強了多少。”翟青訓言語裡儘是自豪之感。
翟媽媽聞言卻回憶起十五年前,當初允棠出生時,算了日子是未足月的,自己帶著那貓崽似的女娃逃出來時,幾乎就以為這孩子活不下來了。
先天不足,加上平日裡總是被囑咐著躲災避禍的,她也就沒吃過什麼苦,大家心裡自然也是認為她是吃不得苦的。
如今看來,畢竟是那蒼鬆的種子,再怎麼當著花朵嬌養著,也是無懼風霜雪雨的。
翟青訓又道:“姑娘說了,這幾個佃農耽誤了農活,要按天給他們折算工錢,他們聽了,乾得更起勁了。”
“有這等事?”翟媽媽一怔。
“可不?姐姐你不知道,這些佃農對姑娘可是讚賞有加,說姑娘才貌雙全,人還好,他們回去一傳十,十傳百的,好多人都搶著要來看姑娘。”
翟媽媽向門外眺望出去,果然有一些佃農和農婦們探頭探腦往內裡瞧。
“這成什麼樣子,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翟媽媽皺眉。
翟青訓這才覺得不妥,忙道:“姐姐放心,我這就去把他們趕了去。”
剛一抬腳,他又低聲笑道:“大夥兒們都說,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郎君才能配上我們家姑娘呢!”說罷,喜氣洋洋地向門外走去。
翟媽媽看著允棠纖瘦的背影出了神,是啊,姑娘如今已經及笄,再過幾年,便要尋個夫家成親,自己這個乳娘自然是不會跟著去的。
想到這,翟媽媽心裡一陣酸楚。
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允棠突然回頭笑笑,翟媽媽見了,也急忙彎起嘴角回應。
幾個人起早貪黑地忙了四五天,水利磨坊終於落成。
中間過程到底有多曲折,隻有允棠自己知道。
受工具和材料的諸多限製,她臨時改了好幾次圖紙來應對狀況。
製圖師加班趕圖外加現場交底,還要兼做項目經理協調資源,最後還要在施工現場做監理把控質量,這酸爽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是不太大的工程,在這樣的竣工日,還是成就感滿滿的。
早早地交代翟叔殺一隻羊來犒勞眾人,允棠又特意備上一條紅布,在中間係成了朵花,讓白露和小滿扯著,站在磨坊入口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