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忤逆不孝,殘暴不仁,荒淫貪鄙的劣跡,來自山西的陳永熙早在進入湖廣時就聽人說了。不僅是襄京府的大順官員和武昌府的左家門下在說,在陳永熙雇船東下的漢口商鎮,也有不少人這麼說。
“陳紀善,您要是去年乘坐草民的商船東下,草民自是求之不得,怎會向您要錢?就憑一麵藩王府屬官的招牌,此去南都便暢通無阻了。草民運上一船湖廣的白米,說是替王府販賣,一路上剩下的鈔關稅就足矣抵償船費了。可如今情況不同了,便是官船,也要免稅通關得有戶部總稅務司開具的免稅單,免稅單上還要注明船型和所運載的貨物、人畜情況......所以您就算得了稅司的免稅單,草民一船的貨物,還是沒辦法跟著沾光啊!而且這免稅單也很難開具,得是實有公務軍務之船,才得開具。”
正在漢口碼頭附近的一處茶館中,向陳永熙解釋大明最新的稅收政策的,是個名叫姚大橋的米商,他有兩艘五百石的江船,一次能裝運一千石湖廣產出的白米東下——大明東南的南直隸、浙江兩地雖然素稱魚米之鄉,但是近幾十年來,絲棉大興,所以在浙江和南直隸的江南各府,許多稻田都改成了經濟效益更高的桑田、棉田。
由此帶來的一個後果,就是東南魚米之鄉的米麵漸漸不能自給,需要從湖廣、江西、江淮等地購入。運米的商船在販賣了白米之後,又會購入絲綢、棉布、各種生活用品、食鹽等物品銷往湖廣、江西、江淮等處。
所以每年通過長江轉運的貨物極多,交易額極大。可是因為“三不征”的陋規,使得長江這條黃金水道幾乎不能為大明朝廷帶去多少稅收。
“怎會那麼嚴厲?”陳永熙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收稅,就不怕官逼民變嗎?神廟老爺那時,東南百姓可沒少折騰啊!現如今天下都這樣了,朝廷就不怕東南亂起來?”
“亂?怎麼個亂法?”姚大橋苦苦一笑,“和南京那幫二百多年的勳貴一般?送死外帶送家產送妻女?”
“就沒有人挺身而出抗稅砸稅關嗎?”
姚大橋搖搖頭,“誰敢啊?那等事情得有地方上護著......要不然當場就得叫人打死!”
萬曆年間那些抗稅事件,固然有官逼民反的可能,但更多的還是官商勾結,抗稅鬨事的人都有地方勢力包庇著。譬如那個“領導”了蘇州抗稅事件的葛賢在事發後投案自首,判了徒刑,在蘇州府大牢裡麵呆了十二年......鬨了那麼大的亂子居然不殺頭,隻判了十二年。有蘇州一府的官紳庇護,他的牢獄生涯是什麼樣的也可想而知了。
要是地方上的豪強士紳都和萬曆老皇帝一心,十個葛賢也被當場打死了!
“現在地方上不敢護著了?”陳永熙吃驚的問。
“護什麼呀?”姚大橋連連搖頭,“至少湖口關、安慶關、蕪湖關、龍江關(南京)、鎮江關、江**、上海關這長江七關所在的地方,是不會護著的。誰敢在那裡鬨事,當場打死沒商量!”
“為什麼呀?”
“因為這七處江關所得的稅款,是和七個縣的秀才、舉人、進士名額掛鉤的!”
姚大橋頓了頓,又說,“而且哪裡的稅關被砸,哪裡的地方就要包賠,如果不賠,該地的秀才、舉人就會被暫停功名,幕職官吏就會被陸續罷免......一個月不賠,就免三分之一,三個月不賠,就全部免職,由鄰近各縣派員接任!您說說,地方上的士紳官員鬨個啥?鬨完了讓外鄉人來撈油水?”
這當然也是缺德帶冒煙的魏藻德“想”出來的損招了。現在東南許多重要的州府縣都開始行新政了,就有了大批的幕職官,這可都是地頭蛇。隻要他們出力,地方上就鬨不起來了。
啊!還可以這樣!陳永熙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巴也張圓了,簡直可以把自己拳頭塞進去了。
姚大橋的話還沒完呢,他歎了口氣,又道:“而且這七處江關,都配了帶刀護衛,全都來自孝陵衛新軍,他們要砍人的......您知道孝陵衛新軍是什麼來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