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8597 字 10個月前

結果被她母親一聲斷喝,嚇得顫了顫,春和郡主板著臉道:“還戳在這裡?快去收拾!”

其實說收拾,無非是女孩家隨身的一點小東西。婢女收羅一圈,提著包袱出來,裡麵裝著她剛買的風車,風葉杵在外麵,一吹便骨碌碌打轉。

那邊對峙的母女倆話不投機,春和郡主道:“阿娘,我知道您寵著呢喃,可也不能這樣不擇手段。她還是孩子,她懂個什麼?您把她送進水深火熱裡,將來若是不好,您後不後悔今日的荒唐?”

說罷不再逗留,拉扯著呢喃到門外,不由分說將她塞進了車裡。

呢喃扒著車門朝外看,大長公主不曾追出來,但她還是舍不下,揚聲喚著:“大母……大母……您何時來接我?”

坐在廳堂內腿顫身搖的大長公主閉上了眼,隻覺五內俱焚,當真快要被氣死了。

呢喃的聲音逐漸隱沒了,傅母進來回稟:“郡主把呢喃帶走了,這可怎麼辦?”

大長公主餘怒未消,冷著臉道:“孩子是她生的,還怕她把呢喃燉了不成!”

可話雖這樣說,心卻像被捅了個窟窿,這些年不是呢喃離不開她,是她離不開呢喃。

朝外望了望,太陽將要落山了,晚霞暈染得天幕一片赤紅,連園子裡都是昏昏的豔色。大長公主氣過惱過之後,忽然湧起了無邊的寂寞和委屈,撐著額說:“我還能怎麼樣呢,陛下話裡話外儘在催促,原說今年三月要下定的,結果雁還那頭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是逼急了,若不想辦法,婚事成不了,日後大郎與仰禎會有好果子吃嗎?還有呢喃,滿建康都知道她與小馮翊王要定

親了,結果弄得半途而廢,將來再議親,人家怎麼想?與其日後受婆母妯娌奚落,不如促成這樁婚事,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結果弄得個個都來怨我,真是裡外不是人。”

傅母在一旁儘力勸慰,“殿下消消氣,郡主站在為人母的立場上,才會這樣的。她自小是蜜罐子裡養大,懂得什麼人間疾苦,宮中既然催促,就定要把事辦成才能交代。小馮翊王還朝一年有餘了,聖上隻怕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若再拖延下去,不知會怎麼樣呢。”

傅母料得沒錯,朝中局勢瞬息萬變,原本風平浪靜的朝堂,終於又掀起了一片狂潮。

侍禦史談萬京,彈劾小馮翊王結黨營私,糾結黨羽,有顛覆社稷朝綱之嫌疑。

這日朝會上,談萬京抱著笏板侃侃呈稟:“近來臣接到不少奏報,都是關於小馮翊王的。本以為是有心之人捏造構陷,並沒有放在心上,但這日小馮翊王向臣府中遞送拜帖,邀臣共飲,臣與他素來沒有什麼牽扯,不過礙於情麵還是赴了約。見麵之後,小馮翊王多番拉攏臣,大有結交之意,因不日便是臣父六十大壽的日子,小馮翊王差人送了賀禮與禮金,臣看過之後,著實不是泛泛之交所能比擬的。”說著向上長揖下去,“臣受皇恩,奉命督查皇親官員,從來不敢徇私。小馮翊王如此行事,令臣很是不安,必要奏報陛下,請陛下聖裁。”

朝堂上一時眼風往來如箭矢,看來又到了這位多災多難的小馮翊王曆劫的時候了。

溫迎道:“人情往來本不是什麼大事,小馮翊王回京一年,朝中臣僚對其為人都有了解。他性情寬厚,溫和待人,得知談侍禦尊親做壽,出於同僚之宜奉上賀禮與禮金,這又有什麼可詬病的?縱然是禮金贈得有些重了,不過是因家中無人把持,馮翊王年輕不知事,失了分寸而已,僅憑此便斷定他結黨營私,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談萬京哂笑了聲,“平章此言差矣,什麼叫家中無人把持,什麼又叫年輕不知事?王府中有傅、長史、司馬等,這些人都是為親王效力的,如何連這點分寸都沒有?小馮翊王回京已一年有餘,並非初入官場,拿不知人情世故這套來分辨,實在於理不合。再者,若是空穴來風,如何連著五六封奏報都是有關於此的?平章大約還不知道,這奏報上就彈劾了平章與小馮翊王過從甚密,所以今日平章回護,恐怕不足以令臣信服。”

這番話,引得同平章事甚是惱怒,“臣與小馮翊王不過同朝為官,平日略有往來罷了。若是一同赴宴,一同飲酒喝茶就是過從甚密,那麼臣便無話可說了。”

上首的聖上垂眼望向神域,蹙眉道:“這件事,朕想聽馮翊王自行申辯。本朝河清海晏,朝堂之上也從來不曾藏汙納垢,若是有人蠢動肆擾,朕絕不輕饒。”

神域手執笏板出列,拱手道:“臣實不知,平常的賀壽會鬨出這些事端來。因臣先君早年亡故,臣不曾有機會儘孝,聽說談侍禦父親做六十大壽,一時感懷差人敬賀,不想禮金逾製了,確實是臣不查。但若是因此便斷言臣有結交黨羽之嫌疑,臣斷不敢認

,請陛下明察。”

談萬京見他辯駁,閒閒調開了視線,“本朝開國以來,著力杜絕臣僚私相授受之舉,社稷禍亂,皆起於朋黨,文武官員爭權奪利,以至吏治腐敗,朝綱不振,這樣的舊故事還少嗎?臣身為侍禦史,甘作陛下的馬前卒,寧可今日得罪小馮翊王,亦不願蒙蔽聖聽,愚弄君上。”邊說邊從袖袋裡掏出兩卷密折來,向上呈敬道,“此中有小馮翊王勾結黨羽的罪證,上年小馮翊王入軍中曆練,與中都軍副指揮丁固往來甚密,恐有不臣之嫌。京畿城防,以左右衛聯合上都軍及中都軍為主,中都軍戍守長堤以北,那是直通內城的要道,若是被人鑽了空子,後果不堪設想,請陛下禦覽。”

那兩卷密折送到了聖上手裡,聖上的臉色,自然是越看越陰沉。看完後隨手交給一旁內侍,乏力道:“請給宰執們過目。”

幾位宰執接手之後傳遞閱覽,這些所謂的罪證言之鑿鑿,大抵都是人證。所謂的人證,不過是光憑一張嘴撕扯攀咬,但看聖上的意思,恐怕如侍禦史一樣,寧可錯殺,不肯放過。

朝堂上一時寂靜無聲,隻聽聖上拖著長腔,不緊不慢道:“朕記得先前有人奏請,說理應將東府城賜予小馮翊王。當年睦宗從皇伯魏王一脈中挑選了嗣子,東府與西州兩座城,一座賜給了廣平王,一座賜給了皇伯魏王。西州城是先帝潛邸,動不得,東府城因中都侯獲罪,無人承繼,若是賜給小馮翊王又有什麼說頭?朕思來想去多日,都不曾找到答案,今日看了這兩卷密折才如夢初醒,原來大宗小宗又到了重新分辨的時候了,諸位臣工,可是這個意思啊?”

此話一出,局勢就嚴峻了,眾人猜得出聖上話中的意思,是要提醒滿朝文武,天下之主還不曾改變,他們即便再看好小馮翊王,在他沒有子嗣傳承之前,也不過是個空頭的王爵罷了。他之所以能存在,是仰賴聖上有容人的雅量,若是妄想改變他在朝中的位置,那就是犯上,罪責絕不比中都侯輕半分。

聖上的雷霆震怒,隻需一點引子便會觸發,沒有人敢頂在槍頭上與他爭辯。那雙眼銳利如鷹隼般掃視過眾臣,最後落在了神域身上——

“茲事體大,”他寒聲道,“朕不會因兩封密折便胡亂將人定罪,但其中真偽要徹查,不得有冤獄,也絕不容許擾亂超綱之人逍遙法外。奏疏上所指小馮翊王謀反一事,暫且未有切實的罪證,查證期間,將小馮翊王扣押在驃騎航,不等朕的指令,不許邁出航院一步。”

神域靜靜聽完聖上的話,拱手長揖下去。他的臉上沒有喜怒,平靜得仿佛這件事早有預料一般,越是這樣,越讓人扼腕歎息。

尤其三位宰執,散朝之後互相交換了眼色,樞密使抱著笏板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將人迎回朝,倘或他還在湖州鄉間,或許過著尋常人的平靜日子,不必一再經受這些大風大浪。”

同平章事回身看,幾個金吾衛將人往座門上押解,小馮翊王的目光遙遙望過來,眼裡一團死寂,驀地讓人想起了先吳王,也是這樣大好的年紀,玉碎於權力傾軋之下。

溫迎心頭震撼,隻是不便說出口,複又問副相與樞密使:“二位,若是徹查之後證據確鑿,陛下會如何處置?”

所謂的證據確鑿,本就是人為可控的。若說交好,小馮翊王與他們私下都有往來,但那不過君子之交,從沒有過分熱絡之處。現在看來,恐怕談萬京是揣測了上意,挖空心思誣陷,畢竟區區一個侍禦史,當真用得著如此拉攏嗎?

副相對插著袖子,早就看穿了聖上的心思:“革爵圈禁,起坐如常。”

也就是日子照過,妻房照娶,但再也沒有成為新一任皇伯的機會了,甚至想活到改元,還得看他命夠不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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