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729 字 9個月前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深情款款,南弦卻覺得芒刺在背。他的愛意如此洶湧,簡直有讓人滅頂的危險。不知怎麼,她總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深坑,坑底有條吃人不吐骨頭的蛇,正吐著信子等著她。

她端詳了他兩眼,“你不想重振神家門庭了嗎?”

他聽了卻一哂,“神家?我阿翁都不在了,神家就該滅絕,連我都不該存活於世,還振什麼門庭。不過若是我們有了兒子,讓他去做皇帝也好,父輩的壯誌由他承襲吧,我隻

要保得一輩子榮華富貴,與你在一起就夠了。”

真是倒灶,八字還沒一撇,居然連兒子的未來都盤算好了。南弦不知該怎麼應對,半晌才道:“你暫時能不要將我納入你的計劃內嗎?將來如何,誰也不知道。”

這話換來他悲傷的凝視,“你後悔了?剛才的一切都是做戲嗎?”

剛才不是他莽撞親上來的嗎,雖然自己確實在乎他,但她不覺得兩個人就該如此匆促地走到一起,弄得私定終身一般。

再說她多少還是有些忌憚宮中的想法,聖上身體每況愈下,他們太過無所顧忌,可會引發有心之人的懷疑?但是就此拒絕他,好像又有點殘忍,人家都想著與你朝朝暮暮了。南弦終究還是心軟,猶豫道:“不是後悔,是想稍加避諱……”

他明白過來,“你在顧忌什麼,我都知道,其實倒也不必多慮,藥商不會自斷財路,太醫局更怕惹上是非,因為藥房的抽屜裡,裝得全是廣防己,他們開出去的藥方裡都有這味藥,若說它有毒,那麼太醫局從上到下一個也跑不掉,誰又會惹火燒身?”

南弦道:“你一圈禁,聖上就違和,你被放出來,立時就與我往來,當真不會惹人猜忌嗎?”

他有些灰心,“那怎麼辦?我就這樣見不得光嗎?本以為這次過後,我可以再無顧忌了,沒想到還是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

南弦隻得儘力安撫,“私下往來……私下往來就是了。”

這裡剛說完,就見允慈從窗前走過,很快到了門上。以前她總是直剌剌來去,無所顧忌,這回竟然學會了事先通傳,站在門外喊了聲阿姐,“我能進來嗎?”

南弦大覺難堪,抿了抿頭道:“進來吧。”

允慈這才端著蓋碗邁進門檻。

向裡間望一眼,見小馮翊王醒著,便堆著笑臉道:“阿兄,雞湯燉好了,快趁熱喝了,補補元氣。”嘴裡說著,卻轉交給了南弦,拿眼神示意她送過去。

家裡多了一個能照顧的人,對允慈來說很忙碌也很高興,仔細盤算著晚間應該燉什麼湯,又道:“熱水準備好了,阿兄可要洗澡?王府上也把衣裳送來了,我在水裡加了柚子葉,能去晦氣。”

神域笑著向她頷首,“多謝阿妹了,我這一來,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

允慈擺手說不要緊,“反正我們有空閒,正可以照應你。況且家裡如今人口少……”她說著,神色不由一黯,但很快又調整了情緒重又笑起來,“總之阿兄就安安心心地吧,想吃什麼就同我說,我做給你吃。”

有眼力見的姑娘,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說完便麻溜退了出去。

神域卻因她這番話,心裡湧起一絲愧疚來,向識諳的失蹤畢竟因他而起,要不是當初為了支開他,他也不會進入川蜀。如今這是橫亙在心裡的刺,麵對南弦和允慈的時候,他不免覺得慚愧。然而又不敢說出來,唯恐一旦敗露,南弦再也不會理他,因此這件事便小心翼翼私藏著,最好能瞞一輩子,日後加倍對她們好,以作補償吧。

南弦哪裡知道他心裡所想,照顧他把湯喝了,後來他起身要去沐浴,便將他送到門前,自己站在廊上等著。

如今的春光耀眼,簷下早就放了竹簾,一片片錯落懸掛著,日光透過縫隙,灑下一地斑駁的光帶。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從裡麵出來,洗去了一身疲憊,人也變得爽朗起來,扣上玉帶道:“我下半晌還要進宮一趟。”

禮多人不怪,就算平白被聖上圈禁,隻要有解禁的一日,他就該麵聖謝恩。再者聖上病了,於情於理都應當去探望,他是滴水不漏的人,絕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被人詬病,在宰執們眼裡落了下乘。

“那我讓人備車。”

她忙著要張羅,卻被他叫住了,“你先前不是說過嗎,要稍加避諱。若是乘著你向宅的馬車到宮門上,不會惹人起疑嗎?“見她果然訕訕站住了,他又笑起來,輕聲在她耳邊說,“就依你的意思,暫且私下往來。再見麵時你可不許遠著我了,能做到嗎?”

南弦是老實人,果然木訥地點了點頭。

如此就好啊,他舒展著眉目整了整衣衫,這才揚聲喚傖業,“備車,入禁中。”

在前院候命的傖業得了令,忙應了聲是。見他大步出來,迎上前道:“郎主受苦了。”

神域摸了摸臉,轉頭問他,“我瘦了嗎?”

傖業說可不是,“人單薄了,腰也細了,小人看著都有些心疼。”

他聽後寥寥牽了下唇角,“瘦了好啊,瘦了好辦事。”

傖業問:“那郎主今後住哪裡?可要搬到南尹橋來?”

他已經登上了車,聞言又探出了頭,哂道:“你是越來越會辦差了,瞧我像能住進來的樣子嗎?無媒無聘地,不能壞了人家名節。”

他說罷,放下了垂簾,車外的傖業張了張嘴,心說都睡了人家的床,在人家府裡洗澡了,這時候竟又在乎起名節來……其實向娘子的名節,不是早就被他帶累了嗎,好好的女郎,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外室。

不過這些暫且不提,先入宮要緊。

馬車到了止車門上,命人一層層通稟進去,隔了一會兒終於有話傳出來,說陛下宣小馮翊王覲見。

病榻上的聖上勉強撐著憑幾坐起身,見晃眼的日光下,一個清瘦的身影一步步走來。神域本就生得高挑,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因在驃騎航關了這麼久,人愈發清減,乍看精神也不怎麼好,甚至進門之前略站了站,仿佛那高高的門檻一步邁不過來似的,待積蓄了力量才入內,到禦榻前單膝跪了下來,俯首道:“臣神域,叩謝陛下恩典。”

上來就言謝,想來多少有些不滿啊。聖上說起來吧,示意一旁的謁者丞上前攙扶,又讓人賜座,緩聲道,“你我兄弟多時不曾好好說過話了,今日見你來,我高興得很,回頭讓人給皇後傳個話,預備起晚宴,咱們喝兩杯吧。”

神域一副溫存麵貌,和聲道:“多謝陛下,但酒什麼時候都能喝,臣等陛下大安了,再陪陛下暢飲。”

聖上聽了,慢慢頷首,“你也得知我患病的消息了?”

神域道:“平章來驃騎航宣旨,說起陛下那日殿上違和,臣得知後憂心如焚,回去換了身衣裳,便匆忙進來看望陛下。”

真真假假,其實慣會做戲的人並不在意那些,隻要嘴上說得漂亮就行了。

聖上微歎,“你有心了,但我這做阿兄的,卻十分對不起你啊。”

又是“阿兄”又是“我”,聖上可說將姿態放得很低了。越是如此,神域越該戰戰兢兢,忙起身又要伏拜,“陛下言重了,臣萬萬不敢領受。”

聖上探出手來,虛扶了他一把,“這裡沒有外人,我們是至親無儘的骨肉,大可不必如此見外。侍禦史當朝彈劾,我是不得已才將你關押進驃騎航的,望你能體諒我的難處。”

神域說是,“臣怎麼能不知陛下的苦心呢,將臣關押起來,何嘗不是對臣的保護。臣回朝方一年多,多少雙眼睛盯著臣,陛下若偏私,反倒會引得更多人猜忌,臣勢單力孤,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他給聖上找補了一通,言辭懇切,竟讓人覺得合情合理。

聖上便也從容了,順勢道:“難得你能看得如此透徹,但我不曾好生護你周全,很是愧對先皇叔。前日與皇後商議,打算授你太尉一職,若我護你不周,你還可以憑此自保,不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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