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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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枝山感覺有些頭暈。
他站在她對麵,視線淌過她的臉,最後冷靜地問:“你怎麼了?”
司瀅笑了笑:“就是忽然感慨,覺得你也是欺負過我的。”
謝枝山喉間微咽,看著那明顯哭過的一對眼,五指蜷縮起來,鬆鬆攏著。
這句話,他認領了。
一麵給她找夫家,一麵卻又舍不得,最後攪了她的姻緣,自己橫生生插了進去。
當然他有他的好,每日裡見麵相處,她很難不動心,但做過的事,誰也否認不了。
況且,她還有可能會因為他,而遭受不寧。
再想想曾與陸慈誇下的海口,昨日之後,他的底氣早已不是那麼足了。
從一而終是他的寄望,可若然蠻橫,好似又辱沒了情之一字。
還有上一世,孩兒是意外,入謝府也非她本意,所有的事都並非出於她的自願,她本身就是被迫害的人。
那時被逼無奈給他生了孩兒,而這世的他走了一通彎路才意識到,他記掛孩兒,但更戀著她,倘若這世拿孩兒當借口,硬將她綁在身邊,於她太過不公。
眼下她提前找到了娘家哥哥,若生出顧慮,或想要更好的去處,他應尊重,不當阻攔。
算舊帳,生離心,這一幕擺到眼前,謝枝山心念交馳,但逐漸平複。
拳關鬆開,他撩袍坐下:“你若是想離開,我會安排……莊子和鋪子你帶著,倘使不嫌棄,蘇州還有一間綢緞莊,雖離得遠,但有專人在打理,每半年送一回帳本,辛苦些核對進項便可……”
他徐徐出言,坐在司瀅對麵,與她如同一對沒了感情的夫婦,在簽和離書之前,冷靜且有條理地談起家財如何分,孩子要歸誰。
這是個大方且周到的男人,事事安頓,還想到要給她配一個會手腳武功的女使,往後出行能駕馬車,更能護她安全。
司瀅撐著腦袋,費解地看那雙唇一張一合,井井有條說起她離府的安排。
他在自己的世界裡大開大合,一忽兒像個吃錯藥的無賴,一忽兒又莊正起來,像是背著四書五經的老先生。
末了問她:“你幾時走,今日,還是明日?”
不知不覺到了這一步,司瀅坐直身來,尷尬地看過去:“你這就要趕我走啊?”
謝枝山被問住:“不是你要走?”
司瀅撓了撓額角:“我隻是說你欺負過我,對我也沒那麼好……”
她說話半吞半含,謝枝山皺眉:“所以……什麼意思?”
司瀅低下頭去繞帕子,心虛地沉默片刻,飛快瞥他一眼:“我就是……順口提的,哪知道你腦袋清奇,想這麼多?”
謝枝山愣一下,很快氣湧如山。
分明是她故弄玄虛,到頭來,還成他腦袋清奇了?
‘吱’一聲響,謝枝山從凳子上站起來,氣得在屋子裡打轉,人像死不瞑目似的,嘴裡沒停在念:“你存心的,你一定是存心的……”
她有一股擰勁兒,他早就知道,可他沒防著的是,這人還有滿肚子壞水,敢跟他耍花腔!
果然倒貼就是不值錢,焦心勞思,患得患失,全指他一個人受了。
先認愛的人最沒地位,他悔極了,早知道就該矜持些,也不至於任她一顆牛膽生得越來越壯,直接拿他當紙糊的搗弄!
氣得嗓子都硬了,謝枝山質問:“這樣耍我,你良心痛不痛?”
他臉上那條刮痕已經消了,本來雪白清透的臉,這會兒連脖子一道紅了,足可見有多憤慨。
司瀅張了張嘴,卻百口莫辯。
繞了幾圈,他最終回到她跟前,眼裡的那份靜滯,看得她小腿肚直哆嗦。
一時動念加兩句感慨,鬨得他這樣動氣,司瀅後知後覺地害起怕來:“表兄,我錯了……”
這時候認錯有什麼用?謝枝山一字一咬:“你是不是以為傷員什麼都做不了,才來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