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遇險(一更)(2 / 2)

嘮扯之中,臨陽宮到了。

禦前有賜菜,臨陽宮人都出來謝恩。

司瀅問淑妃跟前的嬤嬤:“娘娘可見好些?”

嬤嬤苦著臉搖頭:“娘娘脾心痛,腰也難受得坐不住。唉,也是月子裡的病鬨的,這會兒正忍著疼呢。”

說話間,有宮人端著紫砂盞子過來。

山子瞧了一眼:“這是……藥?”

嬤嬤道是,說淑妃娘娘先頭吃下去的藥都吐了,反複好幾回,他們才趕著讓熬新的。

“哪有吃不下也要硬塞的理兒?娘娘這會子既然正難受著,歇息才是對的,這麼快又來一盞,是嫌娘娘不夠反胃怎麼地?”山子縮著眉咕噥。

司瀅盯著那藥盞子:“娘娘以前也吐過藥?”

“倒不曾,娘娘先前喝的藥都是老方子,這回許是新方子還沒大吃習慣,所以總是反胃。”

司瀅若有所思,忽而摸了摸鼻尖,給山子遞出個眼色。

山子會意,手裡膳盒送出去的瞬間,擰頭一個噴嚏打出去,正好灑在那藥盞子外頭。

“哎喲,這下我該死了!”山子惶恐地嚷嚷起來,滿臉後怕。

趁眾人慌手,司瀅揭開藥蓋裝模作樣地嗅了嗅,未幾皺起眉來:“可能得勞嬤嬤一趟,這方子,不太對勁。”

一言激起千層浪,爾後便是一通翻查,從臨陽宮內查到尚藥局,再到太醫院。

司禮監辦事了得,很快便查出這裡頭的真相——有人調換了淑妃的方子。

新方子仿了醫官和院使親簽,因字跡太過相似,且隻改動了一個字,就算拿到開方子的人跟前,不細看也根本看不出區彆。

一味是傳自天竺的廣青木香,而另一味,則是馬兜鈴木所做的青木香。

前者行氣止痛,後者可能引發惡吐,且致毒。

那天的沸沸揚揚直到半夜,且最終查到了貴妃頭上。

貴妃當然喊冤又叫屈,說有人蓄意陷害她。

要不是楊斯年冷著臉在旁邊看她發癲,她那條尖利的嗓子,還有那根水蔥似的手指,能直接戳到司瀅腦袋上去。

鬨到第二天,給淑妃換藥的事情基本坐實不說,查出連小皇子先前久病不愈,竟也有她的功勞。

證據一道接一道,扔得貴妃隻顧哭,一身媚骨成了奴骨。

她欲要去抱皇帝的腿,被皇帝鐵青著臉蹬開,昔日小名含在嘴裡的人,這時候出口的,也隻有一聲聲的毒婦。

顧慮到馬上要去祈福,皇帝下令把貴妃軟禁起來,暫時沒降罪。

河東旱情之緊,眼下一切的事,都不及祈雨來得重要。

臨出發的前一天,司瀅被叫去了臨陽宮。

淑妃平常話不太多,但先前司瀅沒怎麼跟她接觸過,這回受了溫柔道謝,覺得她一遞一聲也如弦音輕拔。

與貴妃那樣的嬌聲怪氣不同,淑妃說話很慢,噙著笑時有一股令人很舒服的綿流清氣。

不知該不該道一聲遺憾,雖然見淑妃抱過幾回皇子到禦前,卻不曾見她當著皇帝那樣笑過。

據此,司瀅猜測淑妃並不喜歡皇帝,然而這個猜測問到哥哥跟前,被哥哥笑了聲傻。

“當初她本有旁的婚事可選,雖為庶出,但到底是國公府的女兒,嫁個喊得上的官子當正妻是不愁的。倘使不是喜歡,怎會願意給陛下作妾,還是屈居於好友之下?”

聽了這麼一番話,司瀅很驚訝。

嫁作妾,看著心愛的男人與自己好友相愛,再看著他幸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該是哪樣的苦楚。

這份付出,是司瀅很難體會得到的。

當然,她也不願意體會。

見胞妹駭怪,楊斯年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後宮女人都不容易,進去有為情的,有為勢的,總之各有所求。可禁苑深深,也不見得都是被迫,更不是人人自苦。”

又道:“再說淑妃,雖然為一份情浪費了半輩子,但不也是守得雲開了麼?天子膝下隻一個小皇子,他日……這大縉總是小皇子的。”

司瀅點點頭,這些道理她還是懂的。

正因為小皇子之尊,貴妃才要對淑妃母子下手。

如果小皇子沒了,不管貴妃將來有沒有生養,起碼淑妃還是被她打壓著;而如果淑妃沒了,這後宮她位置最高,到時候小皇子的下一任母妃,極可能就是她了。

兄妹兩個挨著晚霞說了會兒話,楊斯年叮嚀司瀅:“這趟須彌山,我任上有事去不了,你自己跟著,萬事多留個心眼。”

司瀅點頭:“哥哥放心,我少說話,多做事,能當啞巴就當啞巴。”

能當啞巴就當啞巴,這是她跟齊湘都有的共識,畢竟禦前人多嘴雜,一個眼神都可能被人傳成白眼。

等到真正出發的這天,齊湘暈船了。

身體不好的人也不怎麼坐得了船,皇帝同樣犯暈乎,然而去須彌山必有一段水路要走,換到陸路乘馬車,以他的身子骨,恐怕更禁不住顛簸。

福船首尾高昂,底尖上闊,破浪不成問題,但走不了太快。

伺候完皇帝後,司瀅去看齊湘。

彼時距離船隊開拔已經有大半日了,月光掃著腳麵,打開門,見齊湘扶著腦袋臥在枕上。

看她臉色慘白,司瀅問:“藥吃過了麼?”

齊湘有力無力地點點頭:“那些貼薑之類的土方子也試了,沒什麼用。”

她伸手摸茶,被司瀅遞到手裡,就著喝了幾口。

“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得厲害,怎麼也穩不下來。否則我以前暈船,塗一塗錠子藥就好了,不會這麼嚴重。”齊湘仰頭細喘。

“也是這種大船麼?”司瀅問。

“是金陵那種……畫舫。”齊湘有些不好意思,又說:“這可是禦造的福船,一般沒有船能造這麼大吧?”

司瀅說有的:“出海的貨船就有這麼大,而且都裝了不少東西,吃水深,走起來比畫舫難適應。不過有些人暈船是嗜睡,睜不開眼睛,倒也沒那麼受罪。”

齊湘慘笑起來:“我壓根睡不著,感覺滿漿子都在動。”她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你信不信?現在你在我跟前是裂開的,左邊一半,右邊一半。”

這都開始說胡話了,司瀅掏出根艾條:“我把這屋子熏一熏,鼻腔換個味道,興許有些用。”

她拔開紙皮,到燈燭邊正想去引火,忽然船身往一側傾蕩了下,像人平白無故崴了腳。

司瀅忙抓著柱子,回頭與齊湘對望。

齊湘也緊趴著床沿,片晌愣愣地問:“我是不是聽錯了?好像……有人說漏水,還是走水?”

司瀅定耳一聽,確實有人在喊這些。

右眼皮忽然就跳了起來,她原地穩了穩身形奔到門口,哪知一拽,外頭竟然被鎖上了。

隨著這份詫異,船身好像真的往下沉了沉,又興許是被樓上樓下奔走的篤篤聲給壓的。

司瀅砸了幾下門,奈何外邊吵翻了天,聲音壓根傳不出去。

她將門錯開一條小縫,正好看到雲帆掉下來,整艘船已經在被風掀動,風來浪去,遠處有人跑兩步就摔倒。

齊湘也過來幫著喊,可外頭一片慌狀,沒人留意她們這裡。

舉目四望,司瀅往回倒幾步,快手推開了旁邊的一扇小窗。

窗外是水,朝上看,有人在往外扔東西,一應供品用具,不停在水麵砸出聲響,應該是想減輕船身負擔的。

船身不寧,月光也隨著一起晃動,好些地方的燭台都倒了,能聞到燒木頭的氣味,甚至船尾的方向已經躥起了紅龍。

一片救命聲中,司瀅暗道不好:“這樣風勢,肯定會燒很快。”

才說完,就被飄來的黑煙熏得咳了幾聲。

齊湘跟過來,張著嘴與她對望。

司瀅緊張地咽了道口水:“你……敢跳麼?”

齊湘朝外頭扒了兩眼,沉沉水波,黑漾漾的像能吃人。可漏水走水,還有人明顯要讓她們葬身火海,跳了或許有生路,不跳,八成死路一條。

這一下連暈船都忘了,天人交戰之後她撫著心口:“沒事的,我……我學過鳧水。”

司瀅熄掉燭火,順手抓起桌子上的包子:“鳧水很費體力,快吃了。”

趁齊湘大嚼猛咽,她自己也兩三下塞落肚,再找到被單剪開,於二人腰間打了個結。

做完這些,外頭開始鬼哭狼嚎了。

最後一回努力,二女試圖猛踹被鎖住的門,可門沒踹開,一條杆子掉到船麵,轟一聲,嚇得人心提到嗓子眼。

似乎再無退路了,二人隻好去推開窗欄,先把床板扔落,接著縱身,雙雙跳了下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