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瀅道了聲謝,勉強喝兩口,又想吃荔枝白腰子,可這回,謝枝山直接把他燉的補湯替了上來:“娘子多喝湯,對身子有益。”
望著眼前兩碟子湯水,司瀅看了眼雕花蜜煎,已經不大敢動手了。
謝母在旁邊看得直皺眉:“你是不是牢房蹲傻了?彆鬨你媳婦,讓她痛痛快快吃一餐不行?”
說完,把雕花蜜煎整盅端到司瀅跟前:“吃你的,彆理他。”
挨了擠兌,謝枝山再沒敢插手。
他瞧著那蜜煎,冬瓜做的,雖然瞧著油腥重,但應該也算益食。
一餐飯吃完,謝母問:“聽說睿王……新皇快要到了?”
謝枝山忖了忖:“應當明後兩天會到。”
這麼說來,應該隻有今天能歇了。
謝母起身:“去吧,彆糊在我這裡,大好時光,你們兩口子該親熱親熱,我去家廟找你們爹聊一會。”
夫妻兩個被趕出正院,隻得往陶生居回。
才走一小段路,謝枝山忽然拉住司瀅手臂:“娘子累不累,我抱你可好?”
後頭織兒時川都跟著,前頭的苗圃還有下人在翻土,司瀅緊張地避開:“我不累,你走你的,彆動我。”
“娘子當真不累?”謝枝山跟上來,又緊張地提醒她:“小心踩階,慢慢來。”
一路就這麼黏纏著,回到了陶生居。
司瀅煩不勝煩,且升起些擔憂來。
哪裡的牢房都死過人,他這回蹲這麼久,不會是被邪祟沾身,在撒臆症吧?
但回想一下,明明回府的時候跨過火盆,甚至袍子的邊都差點被燎了。
該做的驅邪事都做過,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了?
司瀅著實擔心,便在謝枝山強行把她搬上床的時候,抱住他的頭:“你是不是瘋了?怎麼一心想著那事?”
謝枝山愣定了下,才發覺她誤會了。
他小心翼翼攬住她的腰,聲音在她的掌心裡頭矜持起來:“娘子怎麼說這樣的話?我不是為了那個……我……忍得的。”
司瀅愕住:“那你是為什麼?這大白天的就,就把我往床上搬。”
謝枝山煙視著她,頗為動情:“娘子既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多歇息的。”
說完,又款款深深地望向她的小腹。
這下,倒是真相大白了。
司瀅放開那顆腦袋,一臂支出老遠:“誰告訴你我有身孕了?”
謝枝山被迫抻著脖子,眼梢往下打,似乎不解。
司瀅在那留有細茬的下巴頂兩下:“四表弟跟你說的吧,他的胡話你也信?要真懷了,婆母能不知道?”
謝枝山張了張嘴:“不是頭三個月,不能讓其它人知道?”
司瀅算是發現了,男人在這種事上,就是一幅認死理,還要不懂裝懂的蠢相。
“我們中州沒有這個說法,況且就算不能同其它人說,婆母還用瞞?”她有些費解:“朝堂上的事,還有算計彆人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癡?”
說起來,這上頭還真有事要問。
司瀅正色起來:“你當時讓我扮大行皇後的妹妹,就想到今天了?還有,你讓我親近皇妃,讓她放鬆警惕,都是早有預謀的對不對?”
謝枝山尚且沉浸在受騙的空歡喜中,他悲傷地看了眼她的小腹,最後橫躺上去:“飯是一口一口吃的,你真當我活神仙,什麼都掐得到?”
倆人調整了下姿勢,司瀅半坐起來,身後兩個圓墩的迎枕,身前一顆鴉黑的頭。
她捋著謝枝山的耳朵:“那如果我不亮那枚玉佩,皇妃會不會……”
謝枝山很乾脆,直接扔了不會兩個字:“她身後有國公府,扶植外戚,將來黨同伐異都是有可能的。最重要的是,能對大行皇後下那樣毒手,便足以證明她是個有野心的人,起碼不是善類。”
就那種種過往來看,確實並非善類,司瀅這頭還思索著,又聽夫婿添話道:“我去過雲平寺這事她早就知道,國公府那頭,不止一次試探我是否知情。”
司瀅立起眉頭,明白他的顧慮了。
既然屢屢試探,起碼是存了五分懷疑的,而倘使小皇子真繼了位,國公府便會逐漸掌權。
一旦有了權勢,就算為了那五分懷疑,也肯定會想法子除掉隱患,才好高枕無憂。
正挖空心思想這裡頭的事,一根手指輕飄飄劃過司瀅的頸。
看過去,謝枝山純良地衝她笑了笑,過去攀肩貼耳:“既然娘子還沒懷,那咱們……找點事做?”
果然臭德行,司瀅滿腦門子的包,杵開他:“國喪呢,怎麼使得?”
“不妨,”謝枝山在她肩上挖了一道,扣住手:“正好可以給娘子……學學本事。”說罷掀開衣擺,邀她前來摧折。
司瀅縮了下手,偏偏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口齒不清地撈住她:“娘子千萬要珍惜這會兒,過了今日,我一時半會不得空的。”
氣息嗬得司瀅笑了幾聲,且他嘴上說不得空,卻又悄悄填滿她掌隙的空。這樣把戲,火辣辣的地方變成了她的臉,水中撈月,月兒又像蠍子尾,還不是說塌就塌。
但謝枝山沒有說大話,那日過後,他著實忙好一陣子。
有的是要跟的公務,要應付的人,還有亟待收拾的一堆尾攤子。
任上的事司瀅不太懂,隻能在吃睡上頭,儘量讓夫婿省些心。
有時下值早了,司瀅被迫玷汙過他的道體後,同他一頭躺著,會聽他說些朝堂上的事。
當然,也有取笑陸慈在嶽丈跟前像孫子的時候,但笑完兄弟,往往謝枝山亦能與之共情。
畢竟在舅兄跟前,他也得矮三分。
再有,就是與新帝相關的,後宮的事。
新帝即位,後宮空無一人。這樣當口,哪家有未嫁女兒的都想塞進去,袁家也不能免俗。
袁逐玉初時扭扭捏捏的並不怎麼情願,又說自己比新帝大幾歲,跟個年紀小的男人不一定合得來。
袁大人和袁夫人急得眉毛跳舞,司瀅則借哥哥的耳報神,趁新帝去長公主府的那日,帶著袁逐玉出街。
離不遠的地方,馬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貓著,見到了新帝的模樣。
十六的少年郎,有如還在抽條的柳枝,他穿著素而無紋的行衣,因在寺中修行過,目光如水,且行止不急不緩。
與人說話時,仿佛能聽到他語速有多慢。身上的那份靜,令他哪怕處於馬囂人聲當中,整個人還是現世安穩的姿態。
天宇靜闊,像能破空的青煙似的。
過後,司瀅把謝枝山的意思轉告袁逐玉:“其實你要真不想,咱們誰也不會真逼著你,但出家當姑子這種話還是想清楚些,總掛在口頭上,姑母姑丈聽了也難受。”
興許是瞧上了人,興許是聽進了話,總之見天嚷嚷著要出家當姑子的袁逐玉,最終也成了采女中的一員。
不知謝枝山背地怎樣使的勁,皇後的位置,最終落到了袁逐玉的頭上。
還有一樣為人所關注的,便是太後了。
躺半個多月,太後雖然醒了,但喉嚨燒啞掉,人也成了偏癱。
偏癱不算太嚴重,隻她雖然能動,但步態很不穩,右腿走一步劃半個圈,讓人看了很不落忍。
新帝聽從太醫提議,將其送去嵊城的行宮靜養。
起駕那日,司瀅陪著婆母去送行。
太後半躺在金玉攢尖的行輦之中,兩眼直直看著胞妹。
謝母倒是坦然,替她理領子擦臉:“去吧,好好養著,看看花看看鳥,下半輩子安安靜靜地過。百年之後,你做的事我不會與爹娘提起,倘使你比我先走,投胎的時候咱們都記住了,彆再當親姊妹。”
錐心刺血般,太後動了動嘴皮子,眼裡流下一行淚來。
那天回到府裡,司瀅沒再跟著婆母去正院,自己一個人默默回了陶生居。
等晚上謝枝山回來,她枕著他的肚子,把白日裡的事說了。
本以為謝枝山會跟著難過,或說些慨歎的話,哪知人家挺了挺身腰:“彆想借機偷懶。”
司瀅被顛得差點滾下去,連忙捶了他兩下,沒好氣地凶他:“偷什麼懶?睡覺!”
謝枝山壓住她的肩:“昨晚上我也幫娘子了,今晚,不該娘子回報我麼?”他手指蘭花尖似的,忽又往下遊:“還是說……昨夜裡我沒伺候到位?”
這模樣活像個無賴,司瀅啐他:“我頭回見你,你不是這樣的。”
謝枝山點點頭,兜著她坐起來:“可我頭回見你,就知道你是哪樣的。”
這倒讓司瀅奇了:“我是哪樣的?”
謝枝山把她轉了個向,膝上支著她的腿彎。
什麼樣的?膽大的,氣人的,以及……沒能跑脫的。
他曾死而有憾,然而上天垂憐,許他重活一世,且抓住了這個沒心肝的。
既然如此,肯定不能輕易放過。
司瀅驚覺這廝彆有目的時,一張白壁無暇的臉已經從後麵欺近來:“娘子當初瞧中我,不就是圖我的臉?”他循循善誘,又振振有詞:“美貌單薄,要想長久得娘子的疼愛,必要勤修苦練,況且……孩兒該是已經等急了。”
司瀅眼睛在他袖口打轉:“哪來的孩兒?你又發胎夢了?”
謝枝山伸手摸她的肚子,羞澀地笑:“其實我掐算過了,最遲明年年底,孩兒便能抱到手。”
司瀅抓住他的手,複又放開,暈著臉低啐了聲:“老賊。”
初見時,她當他是尊樓作養出的世家公子,清逸有如謫仙,哪知越接近,越要驚脫人的下巴。
天菩薩,怎麼就嫁了這麼個人?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