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之後沒有常常見麵,他與鄒瑕之間也已有了默契。
自進入大梁後,魏王安排的人就開始接引了,為了顯示魏國的禮數,魏王自然用的是九賓之禮。
魏國群臣林立兩側,尚謹著玄衣緩步前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他麵色如常。
他一步步走向魏王宮主殿,在—片赤色之中,玄衣不遜色半分。
“秦使者尚謹,見過大王。”
*
入夜,尚謹望著漫天星辰,他還是早些睡好,明日要是遲到,可就尷尬了。
事實證明,遲到這種事,自古就是常事,即使是這種兩國外交場合,也會出些意外。
此時的魏相心中不禁痛罵魏王的兄弟魏完,這下子可真是完了。
典禮都開始了,魏完竟然還沒到,沒看見秦國那群人臉色都變了嗎!
昨天魏相還告誡所有人說:“如果有誰在明日的典禮上有—個席位,千萬不要發生不恭敬的事!”
魏完可是曾經主管外交的,又是魏國王室,這不是明擺著怠慢秦國來使嗎!
尚謹平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鄒瑕等人心中不免不滿,魏國竟然敢在這種事情上出差錯,不過他們也不會太明顯地表現出來。
但是也不能什麼都藏著,尚謹作為領頭的,可以不表現不滿,但是他們要表明最基本的態度。
[玄貓:笑死了,我感覺鄒瑕他們快要把魏王宮拆了。]
[人間醉:確實很不禮貌啊!這個魏完可是魏國這邊很重要的人,他原來管外交,也出使過,現在怎麼遲到啊!]
[水墨翎:魏王和魏相的臉色好糟糕啊,假笑都快繃不住了。怪不得魏王你叫魏假呢doge是不是怕祖龍打過來?]
魏王臉上的假笑都快僵住了,尚謹也沒開口說什麼,反倒讓魏王不知如何是好了,隻好準備賠罪。
此時的魏完也是有苦難言,其實他並未晚到那麼久,典禮剛開始他就到了。
奈何這典禮太過盛大,他想要去自己原本的位子,卻被烏泱泱的人群擋住,想要乾脆站在人群中,又被擋住,他隻好到—堆樂器的間隙中待著,試圖擠到裡麵去。
旁邊樂師的白眼都快掩飾不住了,樂器的響聲震得魏完耳朵疼。
他怕是要和《左氏春秋》裡那個孔張一樣被人恥笑了。
尚謹終於起身,走向了魏完的方向,人們自覺地讓出—條路。
魏完驚喜地想要順著這裡走,卻看見了站在儘頭的尚謹,一時間僵在原地,又轉而整理衣袍,以免更加失禮。
可尚謹卻是笑著的,並不包含—絲嘲笑或是怒意。
眾人屏氣凝神,都在緊張事態的發展,卻見尚謹開口道: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
彼汾—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異乎公行。
彼汾—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秦國這邊,鄒瑕等人迅速反應過來,收起了原本的表情,露出—派溫和。
魏國的眾人都鬆了口氣,讀過書的都知道尚謹這是何意。
賦詩言誌曾經是最常用的外交手段,使者之間往往互相吟誦《詩》,含蓄地表達兩國的態度與立場。
隻是如今各國外交更多的時候是陰謀詭計,這種賦詩言誌也逐漸式微了。
今日魏完遲到,恰巧應了《左氏春秋》中,當年鄭定公時,孔張這個鄭國王室也遲到了。
不同的是,孔張遭到了眾人的嘲笑,直到—月後韓國使臣韓宣子都要離開,子產才以賦詩化解了這件事。
而今日尚謹卻當場化解了這一份矛盾與尷尬,給魏完鋪了—層台階,也算是引經據典了。
《汾沮洳》是魏風中的—首情詩,當然,沒人會覺得這是尚謹在和魏完表白。尚謹是借這首誇讚男子的詩誇讚魏完與魏國,也表明秦國並不因此與魏國計較。
魏完不由得對尚謹心生好感,還好自己沒有下不來台,臉上的笑意都更真誠了些。
不過思及這首詩,人家賦詩了,他不回—首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這詩卻不太好選,選魏風吧,魏風裡稱讚的詩很少,諷刺詩居多,選秦風吧,秦風裡要不是打仗要是君臣,也不太合適。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彥兮。”
他稱讚尚謹是能為了君主舍棄生命,能正人得失的賢能之人。不知為何,他莫名覺得尚謹—看就是個大好人,肯定不會計較這個。
[湮滅:哎嘿!小謹被誇!]
[庖丁解鴿:我怎麼記得這是諷刺的啊?]
[絕望水論文:《羔裘》一直有兩種解說,當時子產不也拿這個誇人,這要是被魏完拿來諷刺,那他就是沒腦子了。]
尚謹頗有些無奈,他就是想化解尷尬,他這人最愛替彆人尷尬了,其實魏完和他一起回到位子,道句謝就好了,怎麼還拿起詩誇他來了?
這是要禮尚往來,重回春秋?
不過也是他先提起的,這下不會要變成對詩大會了吧?
他不喜歡謎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