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事他們夫妻始終記掛著,稍有風聲動靜傳來,就到處走動打聽。閨女體弱,可身體上沒有器質性的病症,尤其到了這個節骨眼,人人都想搞關係避開下鄉,光是頭疼腦熱的,根本開不出證明。身體再不適,在家裡養著也總有好的一天,如果是如此輕易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他和妻子壓根就不至於這麼憂心。
“我聽說就算是下鄉知青,也有機會調回城裡。”常芳澤握著女兒的手,眉心仍未舒展,“到時候調回來,或者推薦上工農兵大學——”
“希望渺茫。”寧致平歎氣,“彆說是大隊了,就是整個公社,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能輪上一個名額,多少老知青等著這機會,我們閨女怎麼和人家爭?”
這一晚上,寧家人坐在一起,就寧蕎下鄉問題商量許久。
可直到最後,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
這本來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不早了,寧陽和焦春雨得先回家。
等他們離開,寧蕎回到房間,又拿了臉盆出來洗漱,剛要打水,腳步頓了一下。
遠遠地,她聽見父母和兄嫂在院子裡輕聲說著話。
寧陽說:“結過婚的不能下鄉,怪我,當時就不應該結婚,要不然——”
焦春雨愣了一下,紅著眼冷聲問:“寧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常芳澤握著兒媳的手安撫,責怪地瞪了寧陽一眼,低斥幾句。
寧致平也為焦春雨說了幾句公道話,罵兒子說話不經過頭腦。小倆口已經處對象好幾年了,難道真就晾著一個好姑娘,等著不知道何時才來的下鄉通知嗎?
這會兒還未夜深,正準備歇下的職工和職工家屬聽見院子裡傳來的動靜,開門看了看。
“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吵著你了吧?我們小點聲。”
寧蕎靜靜地看著父母和哥哥嫂子強顏歡笑的神情,垂下眼簾。
等到父母回來,寧蕎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
門外,他們還在說著對策。
常芳澤怨自己沒能保住單位,否則現在可以讓寧蕎頂職。
“芳澤,這不能怪你。當年我被外派,顧不上家裡,你一個人要照顧兩個孩子。兒子調皮,閨女多病,你實在分不開身,才會聽了你家人的,把工作給了芳雅。”
常芳雅是寧蕎的小姨。父母並不太提起家裡的事,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小姨的工作,是十幾年前母親讓出去的。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寧致平說,“我可以讓蕎蕎頂職,如果辦病退的話——”
寧蕎從房間裡出來:“不行。”
“爸是車間主任,帶著一整個車間這麼多工人,肩上扛著擔子。您離退休還早著呢,怎麼能為我想出裝病退職的餿主意?”
“媽媽也是一樣的,就算您現在有工作,我也不能為了自己,讓您提前退職。”
常芳澤沉吟許久。
父母辦理病退讓孩子頂替職位的並不是沒有,幾年前開始下山下鄉運動時,有人這麼乾過,為此兄弟姐妹之間產生嫌隙的也大有人在。但如今和前些年不同了,單位人事管理嚴格,醫院不是這麼隨便就能開出證明的,作為單位領導,寧致平無病無痛,辦病退由閨女頂職根本就批不下來。
更何況,如寧蕎所言,他在車間帶著這麼多學徒,身上還肩負著責任。
“蕎蕎,你不懂。”寧致平無奈地說。
寧蕎眸光清亮:“我懂的,知青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是一件光榮的事啊!”
月光灑進屋裡,寧蕎一頭柔順黑發披散在肩膀上。
她長睫輕顫,兩隻手輕捏衣角,這一次,不能再給家人添麻煩了。
如果再沒有其他辦法,她願意下鄉。
……
焦春雨和寧陽低著頭,自行車輪在地上滾著,在大院裡踱步,誰都沒有說要騎。
走到一起這麼多年,這還是他倆第一次鬨矛盾。
焦春雨也疼愛小姑子,但這份疼愛,顯然不足以與丈夫、公婆對寧蕎的愛相提並論。剛才寧陽下意識說起不該這麼早結婚,她心裡頭膈應,不由為自己委屈。
寧陽平靜下來,終於好聲好氣地哄著她。
“爸媽罵得對,我就是說話沒注意分寸。”
“之前說要結婚,還是我先提出來的呢。你這麼好,咱倆這麼好,我怎麼可能後悔?”
焦春雨目視前方,繼續板著臉往前走。
“真的,我發誓,如果有半點後悔,就天打——”寧陽頓住腳步,堅定道。
“彆瞎說。”焦春雨忙拽著他的胳膊,謹慎地左右張望,“這是傳播封建迷信!”
寧陽悄悄打量她的表情,嘴角一咧,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
焦春雨被他氣笑了,歎氣道:“我知道你是擔心小妹,可剛才商量了一宿,也確實沒有其他法子。除非……”
“除非什麼?”
焦春雨沉吟許久,緩緩道:“讓小妹結婚。”
寧陽如受當頭一棒,腦袋裡兩個小人兒在打架。
送小妹下鄉?送小妹嫁人?
都是餿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包繼續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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