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薇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看麵前江家新媳婦絲毫不著急, 連眉心都不蹙一下,一臉從容。
明明是想反駁的,可話到嘴邊, 怎麼回懟都像惱羞成怒。
駱書蘭看著劉麗薇吃癟的樣子, 心中倍感暢快。
聽說她來大院之前是初中老師,教了十來年的書,與丈夫分居兩地。後來有一陣子,她母親病重, 劉麗薇向單位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回娘家照顧。請假的那段時間,學校請了個代課老師, 代她的班。
等到劉麗薇的母親去世,她回到學校,同學們不願代課老師離開,竟直接鬨到校長辦公室去。事情鬨得大了, 就連校長都知道劉麗薇平時的為人多少有些問題, 說了她幾句,給她調了個班。劉麗薇認為自己一心一意為這些孩子們, 甚至犧牲夫妻團聚的機會, 到頭來他們卻寒了她的心,一氣之下, 直接辭職跟著丈夫隨軍。
劉麗薇是高中學曆, 在整個大院的家屬們都算是文憑高的,但傷透心之後, 即便海島同樣有學校,也不願再乾回老本行。隻不過,她始終對自己從前教書育人的身份無比驕傲, 便將家屬院裡的軍屬們當成自己的“學生”,尤其是新媳婦們。
這些年來的新媳婦們,劉麗薇就沒一個看得上的,有的不機靈,有的太懶,有的成天描眉畫眼,用她的話說,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駱書蘭曾聽大院裡其他同齡家屬抱怨,說劉麗薇這架勢哪像是當老師的,倒像是把自己當成“婆婆”,揪著哪個小姑娘都要挑刺。
劉麗薇好為人師,一些性子不夠潑辣的新媳婦不敢反抗,分分鐘被訓得掉眼淚,把委屈把肚子裡咽。但她也懂得柿子要挑軟的捏,像蘇青時那樣的,她在私底下嘲諷彆人不懂人情世故,卻也從沒有當麵說過,估計怕踢到鐵板。
江營長家的新媳婦頭一天進門,劉麗薇肯定是觀察過的,見人家乖巧好說話,就又開口教做人。然而誰知道,小姑娘並不是表麵上這麼綿軟,也知道不讓自己吃虧。
其他嬸子們看這熱鬨,可起勁了。總覺得這新媳婦並不是厲害的性子,可就是這麼柔柔的,反倒更讓對方憋悶。
等到劉麗薇終於緩過勁兒時,要再度出擊時,駱書蘭笑著問:“不早了,你不回家做飯?”
“我——”
劉麗薇還沒出聲,餘光瞄到江珩的身影。
在團裡,她愛人的職位級彆高過江珩,但這年輕人有勇有謀,再加上他爺爺的身份,就連她愛人錢副團長都說他有潛力,相處時很給麵子。要說倚老賣老,劉麗薇暫時還沒這個資格,這會兒在腦海中轉了一圈的話到底沒有再說出口。
江珩一回來,就發現小院裡圍著不少人。
大家不知道在聊些什麼。
江果果的心情倍兒好,仰著臉蛋,一臉崇拜地看她小嫂子。
他們的家,因為寧蕎而變得溫暖熱鬨。
就像上輩子一樣。
他眼底染了笑意,走到寧蕎身旁,介紹大院的熟麵孔。
劉麗薇抿了抿唇,想要跟小江同誌說一聲。讓他知道,他媳婦不懂得尊重人,一點都不客氣。
然而,寧蕎早一步開口。
她軟聲道:“我都認得了,書蘭姐、吳大娘、鄭醫生、秀蘭姐,還有雲菲。”
就隻落了一個人。
江珩注意到了,目光落在劉麗薇臉上,但並沒有停留。
劉麗薇動了動嘴,到底沒再吭聲。
寧蕎注意到江珩手上提著的袋子,下意識要幫忙接。
“不用。”他說,“太重了,我來。”
大院嬸子們看得更起勁了。
人人都說江營長性子冷,不懂得體貼媳婦,但現在不是挺會疼人的嗎?
而且,居然還會去買菜!可比她們家那口子強多了。
駱書蘭笑容滿麵:“好了好了,咱們先回去。”
其他嬸子們附和著。
劉麗薇黑著臉,好在彆人也沒有笑話她,稍稍舒坦了些。但一抬眼,江果果吐了吐舌頭,衝她做鬼臉。
劉麗薇氣得渾身血液都要往頭頂衝。
“就不在這兒打擾人家新婚小倆口恩愛。”
“回頭再聊。”
“走了走了。”
寧蕎的臉頰微微發燙。
哪兒有什麼恩愛小倆口。
江珩看見寧蕎臉頰的緋紅,剛要說話,媳婦就被老四給拽走。
江果果拉著寧蕎去摘椰子。
“我不想去……”
“小嫂子,你想!”
江果果精力充沛,說話可大聲了,從小院角落拿了頂端帶彎刀的長木杆,牽著寧蕎就跑。
小嫂子不會摘椰子,但她喜歡看,上輩子仰著頭看椰子樹,要多羨慕就有多羨慕。
這一世,江果果同樣要帶小嫂子見見世麵。
寧蕎有意與這些弟弟妹妹們保持距離,但又再一次被拉著飛奔。
江果果比早晨更興奮,開心地問:“小嫂子,你剛才是在保護我嗎?”
寧蕎愣了一下。
當時劉麗薇說話含沙射影,她看不過對方欺負小孩,才出聲。
可再回想,其實是因為,江果果先為她站了出來。
“小江同誌,你剛才沒看見。”駱書蘭見大家都走了,便樂嗬嗬道,“你們家小媳婦是個厲害的,懟得錢副團長的媳婦啞口無言,愣著好一會兒呢。”
江珩抬起眼皮。
就算在上輩子,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拿捏她的。
她隻是因為希望這個家越來越好,才會忍耐弟弟妹妹們的胡鬨。
駱書蘭簡單說了一遍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笑道:“你還托我照顧你小媳婦呢,其實沒必要,小姑娘和她的長相不一樣,不是什麼小綿羊。”
“也不是這麼說。”駱書蘭話音落下,絞儘腦汁地想形容,“軟歸軟——”
“有小脾氣。”江珩淡聲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駱書蘭望向寧蕎和江果果的背影。
一個不太情願,一個歡天喜地,但逐漸地,不太情願的那個,也跑得快了些。
再轉頭看江珩。
因提起寧蕎,他的眼底帶著淺淡笑意。
駱書蘭樂出聲。
江珩:……
他毫無痕跡地調整回冷麵臉。
駱書蘭更樂了。
以後誰再說江營長是被老爺子逼著結婚的離譜謠言,她一定幫忙澄清。
就看他這反常的樣子,說是他自己不樂意娶?誰信呢。
-
對於西城清萍當地人來說,大海可一點都不稀罕,但這是寧蕎第一次踩在沙灘上,如此近距離地看見大海。
迎麵而來的海風都是溫柔的,裙擺落地,她蹲成小小一個,驚喜地捧起細沙,又看著沙子在指縫間悄然滑落。
正玩得起勁時,寧蕎餘光掃到活蹦亂跳的江果果,才想起這一趟的目的。
海邊有大片大片的椰林,椰子樹很高,江果果手腳並用攀到樹上,還沒來得及往上爬,就聽見小嫂子急切的聲音。
“江果果,太危險了!”
江果果頓時愁眉苦臉。
小嫂子怎麼不親熱地喊她了……
不過,扭頭一看,小嫂子漂亮的眉擰得緊緊的。
可擔心她了!
江果果瞬間安慰好自己,“嗖嗖”繼續往上爬。
寧蕎在安城的職工大院見過小孩子爬樹,但還沒見過這麼高的樹。她在下邊招招手喊小丫頭下來,又怕自己吵得江果果分心踩空,心都快懸到嗓子眼。
小丫頭是爬樹高手,雙手抱著樹,還能騰出一隻手揮揮:“彆怕!”
寧蕎都快要嚇出冷汗,腳步往前挪了挪,尋思著要不要去接住她。
江果果就像是竄天的小猴子,蹬著椰子樹如履平地,沒一會兒工夫就上去了。
寧蕎被這一連串動作驚得一愣一愣的,突然耳畔又傳來她清亮的聲響。
“小嫂子!躲開!”
她下意識往後躲,一個接著一個的椰子被丟下來。
江果果抱著樹往下滑,很一本正經地提醒:“小嫂子,你經過椰子樹的時候要小心一點,經常會有人被熟透掉下來的椰子砸傷的。”
江果果說得還是含蓄了。
聽大院嬸子說,還有人被砸死過,但小嫂子不禁嚇,她得悠著點。
聽說椰子會砸傷人之後,寧蕎就立馬往後退,躲得遠遠的,還儘量放大嗓門喊:“江果果,你慢點下來!”
等到江果果終於安安穩穩落到地上,她才終於鬆口氣。
一共四個椰子,寧蕎上前搬,用手掂一掂,還挺沉。江果果兩隻小手一撈,將四隻椰子都撈懷裡,五官擰成一團,很吃力。
寧蕎要分擔,可小丫頭說什麼都不同意,自己緊緊扛著。
她越看越奇怪,這要是假裝的友善,那也太真實了吧。
“太重了,我來吧。”
“不行,我自己可以的!”
寧蕎拗不過她,最終無奈道:“不然先解決兩個?”
江果果歪了歪頭。
經過十分鐘艱難的開椰子過程之後——
沙灘上多了一對端坐著喝椰子的姑嫂倆。
椰汁口感清甜,寧蕎仰著頭喝,細細品嘗。
江果果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喝過的椰汁、吃過的椰子簡直數不清,可這一次的椰子最甜。是因為那個在夢中還沒來得及被她好好對待的小嫂子,終於再次出現了。
“小嫂子,幸好你回來了。”
小丫頭的聲音清脆好聽,有些害羞,不似原劇情中張揚跋扈。
寧蕎轉頭看她:“回來?”
“不對不對,說錯啦。”江果果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是小嫂子終於來了。”
寧蕎看著小妹妹撒嬌一般的笑容,抬了抬眉。
她沒有再追問,仍舊捧著椰子仰頭喝,心卻軟了一下。
這是來到海島之後,內心最寧靜的片刻。
沒有亂七八糟的思緒,放下因原劇情對身邊人的審視,隻有柔軟的海風拂過臉頰。
有點愜意,還有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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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和江果果解決掉兩個椰子才回家屬院。
到家沒多久,江源和江奇也回來了。
一個桶裡裝回滿滿當當的海鮮,另一個則拎著網兜、耙子和鏟子。
這齊全的裝備,太能唬人了。寧蕎湊近看了看,兩個弟弟立馬解釋這些都是做什麼用的。耙子用來耙蛤蜊,網兜用來撈鮮活的大海蝦,一邊說一邊將今日份收獲遞到小嫂子麵前,一臉的自豪。
江果果捂著嘴巴笑:“大哥說,如果二哥和三哥學習的時候能像趕海這麼用心,早就考第一名啦!”
兄弟倆立馬瞪眼睛。
寧蕎想起,在原劇情中,江源和江奇的學習成績確實不怎麼樣。心思壓根就不在這上麵,學校校長和他們各自班級的班主任請了好幾次家長,都是她去的。最忙的時候,寧蕎一星期得上三回他們學校,連門衛都認得她了。
從與他們接觸之後的細枝末節看來,寧蕎可以確定,原劇情和現實是大差不差的。
不尊重老師、逃課、和同學打架……兩個弟弟身上的毛病,同樣很多。
但這一次,她不會再多管閒事了。
除了老母雞和其他菜之外,江珩還順便買好調味料。
雞肉提前焯水去過血沫,等江果果帶回椰子,他便直接打開將椰汁倒進鍋裡燉湯。
“不加水嗎?”寧蕎問。
“不用,不加一滴水的燉出來的湯,更濃鬱。”
上一世學著給寧蕎燉雞湯補身子,試過雞湯的多種做法,最後發現還是頭一回做的湯,她最愛喝。江珩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她從小吃好喝好,嘴巴被養得很刁,一嘗就能吃出問題,隻是為了不打擊他的積極性,沒有主動提過。
“是嗎?”寧蕎在鍋邊探了探頭。
江珩溫聲道:“先出去休息,廚房嗆。”
江果果負責將寧蕎帶出去。
廚房裡傳來劈裡啪啦的響聲,其實兄弟三人也不太擅長下廚,整出好大的動靜。
在這軍區大院裡,生活乏味,幾乎沒有新鮮事。
但這會兒,大院子的軍人和軍屬們覺得可新鮮了。
江營長家裡居然撈回一堆海鮮,要做海鮮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