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蕎被擁入懷中時, 腦子一瞬間變得遲鈍,周遭所有聲音都變成“嗡嗡”一片, 感受到的隻有溫暖的擁抱。
她暫時忘記原劇情中江營長的冷淡, 也忘記當時心中悸動火苗被掐滅時的失落。
她的手輕輕抬起,又垂落下來,沒來得及推開, 就被江源的聲音打斷。
就這麼幾秒的時間,寧蕎回過神,從江珩懷裡退開時,她心跳的速度還沒有恢複正常,轉頭去看江果果和江奇。
小丫頭見怪不怪, 在忙自己的事, 江奇的神色也毫無波動,轉頭去翻江珩的行李。大哥每次出任務回來, 都會給他們帶一些好吃的, 幾個孩子們通常是三兩下瓜分完成。
“大哥?”江源攤開的手臂都快要舉累了, 大哥居然沒有擁抱他。
他一臉好奇又期待,但舉起的手,被江珩無視。
江源撓了撓頭,和大哥大眼瞪小眼。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肯定在不經意間,得罪了大哥!
江源蔫兒了,老實巴交地想著, 這段時間他做什麼缺心眼的事兒了?
肯定有人在大哥進門之前攔住他, 打了小報告。
不是白主任,就是永言哥!
江營長掃了江家老二一眼。
當年他十三歲的時候,兩個弟弟都還穿著開襠褲, 他就已經軍事化訓練他倆,教得他們無比聽話。那時父親還在世,父親的戰友們誇他,小小年紀就足夠沉穩,將來長大之後必然有出息。
所以十三歲的孩子,還能稱得上孩子?早該懂事的年紀,居然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淨會添亂。
寧蕎已經淡定下來。
就隻是一個重逢的擁抱而已,人人都有,沒什麼特彆的。
她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耳垂,湊著熱鬨走上前,和弟弟妹妹們一起看看江珩帶了什麼回來。
“肯定是桃酥!”
“怎麼可能是桃酥?這麼一路帶回來,桃酥早就已經碎掉了!”
“會是大白兔奶糖嗎?”
“江果果小同誌,島上供銷社就能買到奶糖,你當大哥傻呀,跑大老遠扛回來。”
寧蕎加入弟弟妹妹們的對話,和他們一塊兒猜。
江珩:……
拿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上前,從行李中掏出一個盒子。
三個孩子們眨巴著眼睛等,等到江珩將盒子打開,一個個立馬露出冷漠的神色。
“一人五支。”江珩露出鼓勵的眼神,“好好學習。”
弟弟妹妹們的嘴角抽了抽。
大哥真大方。
孩子們壓根懶得接江珩遞來的“禮物”,該散的都散了,一邊走,還一邊很不甘心地絮絮叨叨。
“島上難道買不著鉛筆?”
“誰想要鉛筆啊!”
“而且,還是五支!五支鉛筆,可以用到我二十歲。”
江果果衝著她三哥,正色道:“三哥,那是你。我學習很認真,五支鉛筆,一眨眼就寫完了。”
“你這麼喜歡,就送你了。”江奇熱情道。
“不要!”江果果喊著,一溜煙跑回自己的房間,剛要重重甩門,忽地想起小嫂子的教育,兩隻小手扒拉著門,輕輕關上。
客廳裡安靜下來。
寧蕎“噗嗤”一笑。
五支鉛筆能用到二十歲,江奇小同誌是鐵了心不想學習。
“他們不喜歡?”江珩低語,繼續在行李裡翻著什麼。
“當然不喜歡啦。”寧蕎說。
“誰收禮物喜歡收筆啊。”
“這是你的禮物。”
江營長與寧蕎幾乎是異口同聲。
寧蕎垂眼望向他修長的手。
他手中拿著一個更精致一些的盒子,上麵係著漂亮的綁帶,很少見,像是禮物盒。
兩個人都呆住了。
寧蕎抿了抿唇,說出的話,還能不能收回?
江珩遲疑片刻:“這是我在滬市一個專門賣鋼筆的門店買來的,以為你會喜歡。”
寧蕎雙手接過盒子。
綁帶很講究,她都舍不得使勁,輕輕扯了一下,就自然而然地鬆開。
打開盒子,裡麵躺著一支嶄新的棗紅色鋼筆,筆尖五角星非常漂亮。
江珩不知道應該送女孩子什麼樣的禮物。
和他一同出任務的戰友們,也都沒有對象,還出餿主意,讓他給媳婦送個搪瓷杯子。
江珩自認為選的這支鋼筆,比搪瓷杯子要強多了。
但似乎沒送到她心坎上。
“沒關係。”為避免尷尬,江珩溫聲道,“如果你不喜歡,下次——”
“我很喜歡。”寧蕎打斷他的話。
昏黃燈光下,她纖細的手握著鋼筆,還捧著用來包裝的盒子。
低頭看筆時,她的嘴角翹起,眸光明亮又純粹。
“你喜歡?”江珩怔了一下。
寧蕎耐著性子點點頭,又覺得好笑,怎麼不信呢?
她沒有再多說,轉頭去書房。
書房裡有紙和墨水,寧蕎打開鋼筆抽了深藍色的墨汁,在紙張上書寫。
她隨手寫下的是自己的名字,新鋼筆出墨流暢,連字跡都顯得更加柔和。
寫完之後,她讓江珩來看:“怎麼樣?”
寧蕎笑眼彎彎,語調上揚,帶著些孩子氣。
江珩失笑,接過她的筆,微微傾身,在她的名字邊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兩個名字擺在一起,一個溫婉細膩,另一個遒勁有力。
寧蕎還在研究這支新鋼筆的出墨,不亦樂乎。
邊上,江珩很認真地看著這張紙。
“你看什麼?”
“般配。”江珩低聲道,“連名字都這麼般配。”
寧蕎震驚地看他一眼。
江營長的腦回路,突然有點像大院裡的……秀蘭姐!
江珩:……
不解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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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政委將閨女拽回家之後,就一直沒說過話。
他覺得丟人。
這些日子,他們傅家吵得家無寧日。
閨女要和姓陳的知青處對象,他勸過,也罵過,可她一意孤行,做父親的,難道還直接拿著棍棒打嗎?
最氣憤時,傅政委怪自己過去太寵孩子,寵得她不知人間疾苦,跑去跟著沒本事的知青擔糞水,還以為是真愛。
擔糞水這回事,她如今被所謂的愛情衝昏頭腦,還以為這是甜蜜的負擔,可真結婚之後,過的是這樣的苦日子,就不再甜蜜,隻剩下負擔了。
傅政委承認,最開始他是認為姓陳的知青無法給自己閨女過好日子,才極力反對。見到人之後,陳文油嘴滑舌,會哄人,他便更不吃這一套。再到今天,陳文露出真麵目,大院裡所有人都親眼看見他在軍區大院有個對象,在村裡還和其他小姑娘不清不楚。都到這份上了,傅倩然回來之後,居然還敢跟父母頂嘴,還好意思摔門進屋哭。
為這種人哭,值得嗎?
“真該讓她去碰一鼻子灰,真撞得頭破血流了,看她還有沒有這麼硬氣!”傅政委猛地一拍桌子。
駱書蘭無奈道:“你這就是在說氣話,倩然真受了委屈,你難道不心疼?昨天晚上你還在和我說,要給遠房堂妹發個電報,問倩然能不能去她那裡暫住一段時間呢。”
駱書蘭給愛人倒了一杯茶,好聲好氣地勸道:“閨女是傷心了,傷心還不能哭嗎?讓她好好發泄幾天,這事就過去了。”
“哪裡過得去?大院裡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以後她隻要出門,就會有人指指點點!”
“被指指點點總比真和這個知青繼續處對象來得好。他裝得跟真的一樣,連我都差點被他糊弄過去,如果閨女和他結婚,等到結婚之後才知道他有作風問題,才是晚了。”駱書蘭溫聲道,“話又說回來,你也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今晚出了這麼大的事,大院裡人人都惦記著,他們議論,也是人之常情。硬著頭皮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我都多大年紀了,臉皮哪有這麼薄。”傅政委嘀咕兩句,又說道,“再說了,我是政委,誰真敢指著我的鼻子笑話?”
“是是是,老政委。”駱書蘭笑道。
傅政委被愛人一勸,心裡好受多了。
隻不過聽見屋裡時不時傳來的啜泣聲,就頭疼。
閨女哭成這樣,當父母的,說不心疼是假的。
但他們並沒有去勸。
這一路,傅政委和駱書蘭將閨女保護照顧得太好,她天真爛漫又驕傲,不懂得識人,嘴巴還硬。
趁這個機會,讓她體會人心險惡,也讓她知道,跌倒了,就得自己爬起來。
說到底,遇見這樣一個黑心眼的對象,錯不在傅倩然。
可她總要學著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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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鴻錦給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報了名,上軍區的托兒所。
團團圓圓是聽話的孩子,舅舅讓他們去托兒所學本領,他們就乖乖地去,不哭也不鬨。接送是由唐母負責的,這兩個小娃娃很好帶,三歲半的年紀,邁著小短腿,走的路遠了,也不嚷著要抱抱,一點都不嬌氣。
蘇青時對這兩個孩子,說不上喜歡,但也不厭煩。家裡多兩個人,也就是多兩雙筷子的事,更何況他們年紀小,吃不了多少糧食,連睡覺都不用哄,很讓大人省心。
唐母這一趟來,是因唐鴻錦前段時間出任務受傷,需要人照顧。現在他休養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該重新回到團裡。唐母受夠了在這個家中時時刻刻看人臉色,早就巴不得趕緊回老家,可現在家裡多了團團和圓圓,她難免放心不下。
指望蘇青時是不可能的,唐母隻好教兩個孩子自己洗衣服、洗澡。
團團和圓圓雖因這段時間的經曆變得怯懦,可畢竟還小,玩水時有滋有味的,偶爾還會發出清脆可愛的笑聲。
“姥姥……”圓圓小聲道,“你看我的手上,長雪人啦。”
唐母的語氣變得更加和藹:“傻娃娃,這是肥皂泡沫,哪裡是雪人。”
“肥皂雪人。”團團奶聲奶氣地說。
聽見兩個孩子們稚嫩的語氣,唐鴻錦忍不住笑。
他摟著蘇青時:“以後我們的小孩,一定也這麼好玩。”
蘇青時已經不排斥他的擁抱,靠在他懷裡時,竟也不由開始暢想將來。
團團圓圓是好玩的,有時候她會被他們逗笑,可又會想起唐鴻錦的姐姐。唐鴻錦的姐姐叫唐清錦,看起來通情達理,實則難以接近,心思很重。當時唐鴻錦要娶她,家裡長輩都同意,隻有唐清錦持保留意見。唐清錦在私底下說她性子不好,弟弟和她結婚,將來會過得很辛苦。
唐鴻錦沒有理會姐姐,執意要娶蘇青時進門。那次他調侃時順嘴提了唐清錦的話,蘇青時和她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不過後來唐清錦墜崖身亡,再深的恩怨也就此一筆勾銷。
蘇青時不會苛責打罵唐清錦的孩子們,但也做不到打心眼裡疼愛。
如今,聽唐鴻錦說起未來他們倆的小孩,她的眉心逐漸舒展。
“我會是一個好母親嗎?”蘇青時問。
“你會。”唐鴻錦語氣深情,“你會是好母親,團團圓圓也會是最好的哥哥姐姐。”
團團圓圓洗好了澡,換上舅舅給他們準備的乾淨衣裳出來。
唐鴻錦衝著他倆招招手。
“團團圓圓,想不想要一個弟弟?”唐鴻錦問。
兩個孩子剛玩好肥皂泡泡,釋放出孩童天性,把頭搖成撥浪鼓。
“不想要。”
蘇青時的眸光冷下來。
唐鴻錦一臉意外,察覺到愛人的不悅之後,他走上前,蹲在孩子們麵前,抓著他們的手,嚴肅地說:“團團圓圓,你們以後一定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你們要好好照顧他們,對他們好,陪著他們一起玩,知道嗎?”
團團圓圓的小手,被舅舅緊緊捏著。
他們有點疼,有點害怕,訥訥地點頭。
蘇青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嚇到孩子們了。”
等到唐鴻錦鬆開手,客廳裡的氣氛又恢複如常。
蘇青時忽然在想,如果將來她也有一個孩子,那一定得要一個女兒。
最受寵的小女兒,被哥哥姐姐讓著,什麼都緊著她。
就像江果果和寧蕎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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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在軍區小學工作了一段時間,確定清晨的到崗時間之後,她摸索一陣子,開始踩著點兒上班。
江果果和小嫂子仔細研究過,每天早起二十分鐘,跟著她一起出門。
有小嫂子載著去上學,又能省出在路上磨蹭的時間,這樣算下來,小丫頭要比其他同學早到將近四五十分鐘。
寧蕎和江果果約法三章,提前到校,她得看書寫字。
否則,她倆就分頭走。
如果是彆人對江果果這樣說,她指定把下巴一揚,分頭走就分頭走。
可這會兒是小嫂子的話,小丫頭得聽。
江果果用力點頭,背上書包,坐在小嫂子的自行車後座:“出發!”
整個軍區小學這麼多的學生,就沒幾個是家裡大人接送上學的。彆說從大院去學校沒山路了,就算是有山路,當長輩的,也不會浪費時間瞎折騰。
畢竟都是十來歲的大孩子了,上個學,哪有這麼嬌氣。
也正是因為這樣,江果果小同誌在第一次坐寧蕎的車去上學的路上,收獲好多眼巴巴的目光。
她可嘚瑟了,兩隻手摟著小嫂子的腰,臉蛋貼著她的背,衝著看她的同學們點點頭。
這麼大的排場,無比威風。
等到江果果和她小嫂子的身影漸行漸遠,還在後邊慢吞吞走著的同學們,仍沒有從詫異中回過神。
“江果果她——”
“她都已經坐車了,兩隻腳為什麼在地上走?”
“我也看見了!她伸長了腿,夠到地上,一直在扒拉呢!”
三年二班的班主任正趕著去上班,露出欣慰的笑容,緩緩道:“江果果是擔心她自己沉,怕寧老師載不動她,所以才用腳使勁扒拉地麵。這孩子真懂事,你們應該向她學習。”
班主任說完,又加快了腳步。
從這兒走到學校,腳程再快,也得耗個二三十分鐘,得抓緊時間了。
落在後麵的三年二班同學們:???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他們都不會相信,班主任居然微笑著誇江果果。
連江果果都被誇懂事,實在是太離譜了!
寧蕎到了學校才知道,傅倩然請假了。
請了七天的假,至於七天之後會不會銷假,得看她到時候的身體情況。
寧蕎現在負責人事處的後勤工作,考勤方麵的記錄,也得由她登記。
登記好之後,她再按照朱老師安排的任務,將這些年其他同學的資料分明彆類,妥善整理好。
後勤辦的工作枯燥乏味,這些活兒,朱老師自己都不願意乾,現在見小年輕這麼有乾勁,更能歇下來,好好衝一杯茶喝。
“寧老師,你知道傅老師家裡出什麼事了嗎?”朱老師問。
早上請假,是傅倩然的母親親自來了學校一趟。
軍區大院發生的事,就在軍區大院了結,大院軍人和家屬們也知道不能傳到外邊去,因此,朱老師並不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但直覺告訴她,肯定不對勁。
畢竟一般來說,剛辦好入職手續的新同事,都會竭力表現,尤其是在兩位同事一起競爭教師崗位的這段時間。
“你們住一個大院,肯定知道她怎麼了。”朱老師又問,“你跟我說說。”
寧蕎低頭整理資料,自然道:“我也不清楚,怎麼了?”
“我問你呢,你倒反過來問我了。”朱老師笑了笑,沒再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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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果果這個期末的考試成績,和小嫂子的工資掛鉤。
她拍著胸脯保證好好學習,可不是說說而已,這兩天每晚都坐在書桌前,認真看書,好幾次都看得打哈欠了,連小嫂子都喊她睡覺去,可她還是咬著牙堅持。
江果果都九歲了,還是第一次這麼努力。
與上輩子不同,這一世江果果聽了小嫂子的話,去詹霞飛家玩時不打人也不罵人,收起所有霸道的小脾氣,甚至小嫂子給她買了瓷娃娃,她還和朋友交換著玩。
因此,詹霞飛的媽媽沒有要求班主任給她換座位,她倆還坐在一起。
他們班有七十多個學生。班主任安排座位,不可能顧得上每一個同學。一般成績差些的,就被安排在後排。往後坐的同學們,離黑板遠,看不清上麵的字,一開始還會使勁看一看,時間長了,發現老師也顧不上他們,就懶得再學,不是趴在書本上發呆,就是靠在課桌上睡覺,惡性循環。
之前還有家長來學校問,怎麼孩子晚上死活不願意睡覺,班主任又好氣又好笑,在學校都睡飽了,晚上回去可不是睜著眼睛等天亮嗎?
“江果果,你在畫什麼?”詹霞飛扯了扯她的衣服。
“我沒有畫畫。”江果果一本正經,“我在記筆記!”
詹霞飛:“啊……”
“上課呢。”江果果將手指比在唇邊,“噓。”
江果果仰著脖子看黑板,看見烏泱泱一大片後腦勺。
講台上,班主任拿著粉筆寫個不停,她聽得仔細,手握著鉛筆寫個不停。
詹霞飛說:“江果果,愛學習的同學,都坐前排,要不你也換到前排去吧!”
江果果歪了歪頭:“我換到前排,你怎麼辦呀?”
詹霞飛很講義氣道:“沒事,學習要緊!”
江果果的心裡暖暖的。
這就是小嫂子說的,有朋友的好處嗎?
“你個子比我高,坐到我前麵之後,把背停直一點,這樣我上課睡覺就不會被老師發現了!”
江果果:?
詹霞飛給的建議,江果果還是采納了。
隻不過,詹霞飛驚奇地發現,她換了位置,但換的居然是第一排的“寶位”!
每個教室第一排的位置,都是老師特地留給好學生的。隻有成績好,受老師喜愛的同學,才能往前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