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知道茹茹接下來能不能上小學。”邱慧心說,“但是這倆月,娃在家,我也不知道咋帶。我聽說你們托兒班連暑假都不放假,能不能先收了茹茹?”
寧蕎簡單問了一下茹茹的年紀以及以前是否上過托兒班等問題。
原來邱慧心也不是非常清楚,過去茹茹和大毛都是在老家由他們奶奶照顧的,可奶奶身體吃不消,再加上汪剛毅要調到海島,於是急匆匆在老家找了個媳婦,也就是她。他倆都是二婚,重組家庭,搭夥過日子,邱慧心因為跟著汪剛毅,至少能衣食無憂,而汪副營長也是圖她能乾利索,可以幫忙帶娃。
“茹茹還沒到上小學的年紀,先進托兒所是沒問題的。你們找個時間,來一趟托兒所,和招生的同誌說明情況,做個登記就行。”寧蕎說,“小丫比茹茹要更小一些,帶著她一起來吧。”
“不用不用。”邱慧心連忙擺手,“小丫我自己就能帶,彆上托兒班浪費這個錢了。”
在邱慧心看來,小丫更小,而且是她帶過來的閨女,母女倆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不該再奢想其他的。因此,平日裡她會提醒小丫,千萬彆和哥哥姐姐鬨矛盾,小丫必須得讓著他們。
現在念書也是一樣,她們母女倆,兩個人兩張嘴,已經給家裡增添不少開銷,可不能再因為上托兒班再浪費汪家的錢了。
“慧心姐,我們軍區托兒所一開始就是為部隊的同誌辦的,部隊軍人的子女進托兒班不需要學費,等到上小學開始才要交學費的。”寧蕎解釋。
邱慧心顯然不知道部隊軍人的子女還有這樣的福利,忐忑地問:“小丫不是汪哥的親閨女,也不要錢嗎?”
“你們倆結婚了,就是一家。”寧蕎笑著說,“不用擔心這個。”
邱慧心如釋重負,黝黑的臉上,眉心不再緊擰,憂心忡忡的神色稍稍舒展了些。
等到和邱慧心聊完,寧蕎出門去上班。
盧成福的針對是有意的,可他也不是什麼胡攪蠻纏的人,這回聶園長給她調班,隻要她能將工作做好,待在現在的位置上,能更加有底氣。
聶園長一早就在單位等著了,看見寧蕎,便親自帶她去托兒所裡的小小班。
這個班級裡的孩子們,年齡跨度很大,最小的大概是八九個月,最大的也才兩周歲。
寧蕎了解過,八九個月的孩子還不會走路,剛能坐,等到一歲至一歲兩三個月之前的孩子,已經開始學走路,不過走得還不穩,跌跌撞撞的,很容易受傷。
再大一些,就學會說話了,可口齒不清,即便費儘心思,也很難理解他們的想法。如果理解不了,一大一小雞同鴨講,那麼小的那個就得哭。彆看他們年紀小,哭聲響亮,用刺耳來形容都不為過。
進了小小班的門,教室裡的情況與她事先所了解差不多。
阿姨們忙得團團轉,原本的那位老師也是焦頭爛額,看見她時連招呼都懶得打,但定睛一看見聶園長也來了,便立馬站起來。
“這是寧副園長。”聶園長說道,“這是翁老師,翁老師比較有經驗,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她。”
等聶園長走後,翁老師又恢複了懶散的神態。
她抬眸掃了寧蕎一眼,淡聲道:“這些孩子普遍比較小,有的才八個月。家長送他們過來,主要也是因為要上班,實在是騰不出精力照顧他們。孩子們小,就特彆鬨騰,說也沒用,聽不懂。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家長們根本沒指望他們在班裡學會什麼,隻要彆給他們磕著碰著,回去的時候彆尿布裡帶著一泡屎就成。”
寧蕎摸了摸鼻子。
翁老師坐正了一些,繼續道:“是不是覺得我說話太不文雅了?沒辦法,一天到晚被這些孩子們哭得頭疼,不打人就不錯了。”
“翁老師——”
“寧副園長你放心。”翁彤笑道,“開個玩笑,不會真打他們。都是這麼小的娃娃,連告狀都不會,我要是動手打他們,還是人嗎?”
翁彤大致給寧蕎說了說在這班級裡帶孩子們一整天的流程。
相處下來,看得出翁老師說話雖直,也有點懶散,可真工作起來還是很嚴肅的。像是哪個小娃娃哭了,她一看時間就知道肯定是肚子餓或是尿布臟了,尤其是尿布臟時,她直接上手就換,不會非要等阿姨過來。
“阿姨還在忙,如果等到阿姨過來再換,娃娃不舒服。”翁彤說。
寧蕎待在這班級裡,大半天時間過去,逐漸上手。
如大部分教職工所說,來到這個班級,就真的隻是“照顧”小孩子們,不可能真讓他們學會什麼本領回家。
這一點,寧蕎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孩子們太小了。
但一整個班裡,孩子們除了中午吃飯,大部分時間都在哭,老師和阿姨們忙完這個又忙那個,這效率實在是太低了。
在老師和阿姨們忙著照顧哭泣的小孩時,剩下的孩子就傻傻坐在板凳上。
他們等得不耐煩,又沒有什麼事可做的,就算不想哭,也得湊熱鬨哭哭鼻子了。
為了通風,班級的門微微敞著,留了一道縫。
有急著去上體育課的孩子們經過,笑聲清脆。
寧蕎心念一動,扶著門框對陸冉冉說:“陸老師,一會兒能不能讓孩子們來我們班?”
翁老師搖了搖頭。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寧副園長,這會兒是正在興頭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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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成福對寧蕎的針對,聶園長看在眼裡。聶園長曾說過,軍區小學這單位,就是廟小妖風大,單位不大,事兒卻不少,時不時就起紛爭,到處都是算計與刁難。人際關係一複雜,單位裡就容易鬨得烏煙瘴氣,等最後連文教局的領導都要出麵管理,就太丟人了。聶園長以軍區小學為前車之鑒,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問題在自己的單位擴大。
下午快下班時,她將盧成福叫到自己辦公室。
“寧副園長單位裡年輕的領導,年輕是一把雙刃劍,有優勢,也有劣勢。這段時間,她為咱們托兒所組織了多少活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這一點,你不能否認,是吧?”
盧成福點了點頭:“我又沒說她不能乾,隻是覺得還不至於直接升成副園長。一個小丫頭,成了咱們單位的副園長,這要是傳出去,彆人要笑話咱。”
聶園長又好氣又好笑:“我倒是沒聽說誰在笑話我們單位,隻有你一個。老盧,咱們得實事求是,你說呢?”
盧成福坐在聶園長的辦公室,喝了一杯茶。
濃茶下肚,倒是沒這麼執著了。
他說道:“這不是都說好了嗎?隻要她拿出真本事,我就沒話說。”
和老員工說了這麼多,算是開導,時間也差不多了,聶園長起身。
盧成福也跟著她起身,等走到辦公室外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說道:“聶園長,你有沒有覺得,今天好像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了?” 聶園長還以為盧成福在挑事,皺了皺眉。
盧成福沿著走廊往裡走,壓低了聲音說道:“今天那小娃娃的班級裡,怎麼沒人哭了?”
聶園長一聽,這才反應過來。
還真是這麼回事。
平時她在辦公室裡做事,時常會聽見孩子們的哭聲。這哭聲是沒法製止的,她知道老師和阿姨們也已經儘力了,於是慢慢地,便習慣了這此起彼伏的哭鬨。
可現在,很奇怪,班級裡居然沒有再傳出哭聲。
聶園長和盧成福一起放輕了腳步,慢慢往裡走。
等走到班級門口時,聶園長輕輕推開門。
教室裡的秩序,被管理得很好。
孩子們並不再像之前那樣,歪歪斜斜地靠著趴著,而是乖乖坐得筆直,當然,僅限於一歲半以上的孩子們。
這些一歲半以上的小孩們,正聽寧蕎的話,兩隻小手放在膝蓋上,而他們邊上,還有中班的小朋友們。中班的孩子們是寧蕎讓陸老師帶來的,他們到了下午,本來就得畫畫,現在被帶到這個班裡畫也是一樣的。
一部分小孩在畫畫,另一部分看起來懵懵懂懂的娃娃,則湊在邊上看。至於更小一些,時常哭鬨的孩子們,則由阿姨們另外負責。
孩子們的注意力非常容易被分散,很快就發現聶園長站在門外。
寧蕎將孩子們交給翁老師,自己則出了班級。
盧成福還一愣一愣的,時不時再往裡看一眼。
翁老師好不容易才得了幾個小時的清靜,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得孩子們哭鬨,連忙起身將教室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這是怎麼回事?”聶園長來這一趟,倒是收獲意外之喜。
“我們班的小朋友太小了,突然來到這樣的新環境,不太適應,雖然不會說,可也許因為與父母分離而感到焦慮。孩子們的情緒會互相影響,這邊哭了一個,那邊就也忍不住哭,照這樣管理,這個班級太混亂了,老師和阿姨也很辛苦。”
“上午我看見這些大一些的孩子們經過班級,就麻煩陸老師在體育課之後帶孩子們來一趟。跟大哥哥大姐姐們一起上課,這些小不點好奇,就會不自覺向他們學習。”
寧蕎停頓片刻,又說道:“對於這些大孩子們,應該也有一定的好處。大孩子們需要鼓勵,這群小蘿卜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可崇拜了,大孩子們有了責任感,就更想好好表現。這樣一來,好的影響是相互的。”
聶園長有些詫異,但透過窗戶看一眼班級裡的孩子們,眼底又不自覺流露出對寧蕎的欣賞。
寧蕎笑著說:“我隻是嘗試一下,短短幾個小時,暫時看不出太大的成果。”
“目前看來,這一招是行得通的。”聶園長話音落下,掃了盧成福一眼。
盧成福輕咳一聲,沒開口。
“你繼續照這樣的法子再試試。”聶園長又說道,“孩子們在不同的年齡層,認知發展水平也是不同的,相互影響,也許會激發一定程度上的衝突。但如果能將這樣的衝突轉化為經驗,讓孩子們自發學習,肯定能帶來進步。”
這些話,盧成福一句都聽不明白。
他隻覺得,在教室門口站了這麼長時間,居然能一聲哭鬨都沒聽見。
而眼前這個寧副園長,被誇獎之後也不驕傲,唇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將聶園長的話記下來,沒過多久,又回到教室裡去。
等她一走,聶園長問道:“你一直說寧副園長不夠格,現在呢?夠不夠格?”
盧成福撇了撇嘴:“這才幾個小時,哪能看得出來。我家隔壁有個鄰居,他們家小孫子可能鬨了,可老頭老太太有時候也能哄好他。幾個小時不哭鬨而已,等到好幾個月都沒哭鬨,再看看成果吧。”
聶園長氣笑了,斜他一眼:“老盧,你就嘴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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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來到托兒所至今,有時候覺得辛苦,但更多的時候,她認為辛苦是值得的。
尤其是這一刻,下班時,當翁彤伸了個懶腰,衝著她露出笑容時。
“我來這單位有十多年了。最早的時候,帶的不是這班,後來自己生了小孩,直接帶到托兒所,聶園長看我有經驗,就給我分配到咱們現在這個班。班裡的孩子,一個個長大,我自己的孩子也早就已經上小學去了。”翁老師說,“咱們軍區人多,每年都會有新的小娃娃出生,有些家庭一生還都是好幾個,壓根就停不下來。有時候我覺得是真累,送走一批,還有一批,這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
“但是今天——”翁老師繼續道,“今天我真不覺得累,反倒覺得這工作就這麼乾下去,算是有盼頭了。”
此時此刻,翁老師所說的話,就是寧蕎成就感的來源。
這樣的成就感,與在軍區小學時日複一日的枯燥工作截然不同。
“真的,難得一天下班的時候不覺得腦仁子嗡嗡疼的。”翁老師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打趣道。
“其實我早上也覺得腦仁子疼。”寧蕎笑道。
翁老師再回過頭,看著已經排好隊的孩子們,等待著父母來接他們回家。有些小不點還不會走路,軟軟一坨歪在阿姨的懷裡。寧蕎便上前,幫阿姨接過孩子:“您休息一會兒吧。”
才七八個月大的小嬰兒,在寧蕎懷裡好奇地看。
白白胖胖的,特彆可愛。
寧蕎輕輕戳了戳小嬰兒的臉蛋,不自覺想,等再過幾個月,她的小侄子也會長到這麼大。
翁老師看著寧蕎微微翹起的嘴角,和她眼底真誠清澈的笑意。
很顯然,這位寧老師做的一切,是因熱愛而帶來的動力。
不對,準確來說,這位是寧副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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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暑假,江源和江奇的放假時間,與江果果差不多。
非常巧合,他們仨是同一天從老師手中接過成績單的。
拿到成績單的江源,立即揉成一團,往書包裡丟。
他同桌夏月明趕緊伸手,去奪紙團:“我看看,考得有多差。”
江源急了,伸長了胳膊,就將成績單重新搶回來。
他的表情凶巴巴的,動作又快,一下子嚇得夏月明大氣都不敢出。
因為尷尬,夏月明的臉漲得通紅,等到好不容易回過神,生氣道:“開個玩笑而已,你板著個臭臉乾什麼?”
“沒人跟你開玩笑。”江源瞪她。
瞪完人之後,他將書包甩到肩膀上,轉身出教室。
走到半路,江源碰見從樓上下來的江奇。
江奇沒二哥的個子高,搭著他二哥的肩膀時,顯得有些吃力。
“二哥,你生氣了?”
夏月明也從教室裡出來,經過他倆身邊,輕飄飄丟下一句:“自己沒考好,還好意思生彆人的氣。”
“二哥,咱又不是第一次沒考好了,氣什麼?”江奇茫然道。
江源心裡頭悶悶的:“小嫂子說,這次不能再考倒數一二三了,否則她會認真給我製定學習計劃。”
江奇撓頭。
小嫂子製定的學習計劃,難道還不夠認真嗎?這幾個月,他們每天都坐在飯桌前學習,三個人的學習氛圍可好了。
“二哥,你不會還是考倒數一二三吧?”江奇說,“這次連我都進步了。”
江源一愣,讓弟弟拿出成績單。
這成績單被疊得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弟弟是認真對待的。
“你考了全班第五十九?”江源問。
一個班有七十多個孩子,平時江奇都隻考倒數,這次因寧蕎的激勵,進步了不少名次。
“前幾天去羅琴姐家吃飯,吃得真香。”江奇說,“小嫂子說了,如果我能考好一點兒,她就再帶我去羅琴姐家吃飯!”
江源的眸光微微一黯。
“二哥,你考第幾?”江奇問。
“倒數第……” 江源很難啟齒,壓低了聲音,“四。”
“這也是進步啊!”江奇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家去。”
兄弟倆往軍區大院走,走到半路,碰見江果果。
光看她昂首挺胸像一隻戰鬥勝利的大公雞,就知道,她也拿到令人滿意的成績單。
不由地,江源想起以前蘇青時給自己寫的紙條。
在那張紙條裡,蘇青時用鼓勵的語氣告訴他,他媽媽離開,是因為嫌他笨,嫌他和家裡的哥哥和弟弟都不一樣。當時,還沒有妹妹呢,後來妹妹出生,確實,也比他聰明。
雖然小嫂子告訴他,是因為蘇青時和江家有恩怨,才寫了那張紙條。
可每當失落時,江源總會回憶起那紙條上刺眼的文字。
“你們說,我該不會——”江源咬著牙關,好不容易擠出還沒說完的話,“不是江家的孩子?”
“胡說。”寧蕎從後邊跟上來,“你和你大哥長得多像。”
一家子人,全都在回家的路上碰見。
江源沒法像他弟弟妹妹那樣樂觀,有點懊惱地自言自語:“所以,我是天生的笨蛋?”
“二哥,不要妄自菲薄。”江奇說,“其實我考第五十九,是因為偷瞄了同桌兩道題。”
江果果豁然開朗。
這個家裡,媽媽生了她和大哥兩個聰明蛋,又生了二哥和三哥兩個笨蛋,分配很平均。
這三個大孩子,各懷心事。
寧蕎看著老二和老三,除了警告老三不可以作弊之外,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實在是拉不動。
弟弟妹妹們對寧蕎很好,她的回饋,同樣是相互的。
而她試圖儘可能帶動他們,其實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當時徹底湧入腦海的原劇情後續內容中,在七十年代,一個消息傳遍全國各地。
非常特殊,並且令人振奮。
寧蕎隻知道那是在十月份,但並不確定具體時間。
“小嫂子,你在想什麼?”江果果問。
寧蕎在想——
高考究竟是哪一年恢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