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錦已經找到了她的丈夫,隻是她的丈夫摔傷了,意誌消沉,生怕拖累妻子和兒女。求醫之路很漫長,但無論如何,團團圓圓一家,這回是真正團圓了。
還有,蘇青時的案子判了,十五年的刑期。唐家人給唐鴻錦施壓,要求他必須與她離婚,因此就在幾天前,離婚手續也已經辦妥。
信封裡的信中,除了唐清錦娟秀的字跡之外,背麵還有一幅畫。
是團團圓圓畫的。
兩個小團子一起,畫了一家四口的模樣,在一家四口邊上,還有一道身影。
紮得低低的馬尾辮,大大的眼睛,笑得很開心。
寧蕎猜,這個多出來的身影,是她自己。
她將這封信放進辦公室的抽屜裡保管好,覺得累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
寧蕎自己沒有孩子,有時候也擔心自己經驗不足,但像對待團團圓圓一樣用心思,孩子們的進步與成長都是看得見的。
家裡的三個大孩子陸陸續續放假了,可寧蕎沒法放假。往年托兒所每到寒暑假,會少一部分的孩子,而剩下的一部分,因家裡實在沒人有時間給他們做飯,還是得由托兒班的老師和阿姨幫忙照顧。
從前每到寒暑假,每個班級的孩子數量都會減少,教職工們能放假,但雖是輪流休息,假期也不算長。
這一年的暑假,寧蕎的新嘗試初見成效,大孩子和小不點們被安排在同一個班級,相應地,教職工們減少的工作量就不止一點點了。
小娃娃們的哭鬨聲明顯減少,大孩子們培養了一定的責任感,也不再胡鬨。聶園長請人事安排了新的輪休表格,給每個人增加放假天數。
這是寧副園長的功勞,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原本對寧蕎升為副園長頗有微詞的教職工們,逐漸服氣,畢竟他們減輕的負擔以及多出來的休息時長早就已經落到實處。
慢慢地,在職工會議上,寧蕎的發言有了分量。
即便是年紀比她大的教職工,也會尊敬地稱她一聲“寧副園長”。
寧蕎也習慣了這個稱呼,原來當上小領導的感覺,還真不賴。
“寧副園長,明天我們班會來兩個孩子,到時候能不能麻煩你幫個忙?”陸冉冉說。
在這個托兒所裡,陸冉冉與寧蕎年紀相仿,兩個人相處得很好。
這會兒聽見陸冉冉這麼喊自己,寧蕎抬了抬眉:“寧副園長?”
“蕎蕎。”公事公辦的口吻不管用,陸冉冉親昵地改口,“這兩個月,托兒所裡就隻有兩個班級了。本來明天我有點事,可以和小鷗老師換個班,可是她聽說我們班要來兩個新同學,擔心不好帶,所以不跟我換了。”
“不好帶,所以讓我帶嗎?”寧蕎溫聲問。
“你是副院長呢,哪有你帶不了的孩子!”陸冉冉挽住她的胳膊,“我真有點事……”
寧蕎笑了:“去相親?”
“噓!”陸冉冉連忙將她拽到角落,“彆讓彆人聽見,這都相了好幾次親了,沒一次成的,讓人笑話。”
陸冉冉是要請假,理由充分,寧蕎自然不會為難。
提起新來的兩個小朋友,陸冉冉就不由犯愁。
說是這倆孩子,看著都是不讓人省心的,那天在托兒班招生的辦公室裡,一個凶巴巴,另一個哭哭啼啼,實在是看得頭都大了。班裡的孩子們,她管理教育一段時間,現在都很乖巧聽話,也不知道等到這倆孩子過來,會不會加大她的工作難度。
“年紀都不算太小,一個已經六歲多了,另一個剛滿五歲。都是能聽得懂大人說話的歲數了,就是不知道她們倆願不願意聽。”陸冉冉說,“對了,她們還是姐妹倆。”
“姐妹倆?”寧蕎吃驚道,“她們姓汪?”
“你怎麼知道?”陸冉冉剛問出口,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看我都糊塗了,她們也是軍區大院的,你肯定認識。”
“真是奇怪,姐妹倆的關係怎麼這麼差?”
陸冉冉將自己的班級交給寧蕎,再簡單收拾一下,就先回去了。
等到出托兒班之前,又回頭叮囑,千萬彆走漏她相親的風聲。
寧蕎特彆配合,兩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陸冉冉被逗樂了,轉身離開的時候腳步輕快。
等她一走,寧蕎便站起來,也準備下班。
出了托兒班門口,她碰見盧成福。
盧成福瞄見寧蕎的那一刹那,第一反應就是轉身當沒看見。
之前他聽說過,並不隻有他一個人不服這年輕小姑娘當副園長,在私底下也有嘀嘀咕咕抱怨聶園長這回辦事過於離譜的。可真正提出來,並且刁難與針對寧蕎的,就隻有他一個人。他甚至還陰陽怪氣地說寧副園長要改革娃娃班,如果改革不成功,就證明她沒能力。
現在寧副園長的“改革”明顯是成功了,大家都心服口服,就隻落下他一個,裡外不是人。
好在盧成福的工作內容與寧蕎沒有什麼交集,平時也就隻是在職工會議上碰見,才讓他避開這麼長時間。
然而好巧不巧,現在他們不僅僅是撞上了,還麵對麵站著。
小姑娘過去在軍區小學的事跡,盧成福是有所耳聞的。她也就是看起來性子綿軟,實則年輕氣盛,得理不饒人。
盧成福都一把年紀了,習慣倚老賣老,做錯事的時候,連聶園長都不會過多苛責。現在,居然落到這小姑娘的手中,奈何人家還是副園長,他連話都說不響。
盧成福板著臉,也不知道是該好聲好氣打一聲招呼,還是梗著脖子轉頭就走。
他的心情很複雜,抿著嘴,與寧蕎對視。
麵對寧副園長給這托兒所帶來的變化,要說他還是不服氣,那肯定是嘴硬。
可真要低頭,盧成福又做不到。
氣氛僵持時,盧成福隱隱約約感受到一絲尷尬。
他的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盧叔。”寧蕎喊。
盧成福愣了一下。
“您手上這是什麼?”寧蕎好奇地問。
如果寧蕎擺出副園長的架勢教訓盧成福,興許他下不來台階,會繼續嘴硬。可現在,人家軟聲喊了一聲“盧叔”,一時之間,盧成福的老臉“唰”地就紅了。
“這、這是龍眼種子,外邊還有一些芒果樹和龍眼樹的樹苗,剛拉過來的。”盧成福說。
“您會種果樹?”寧蕎很感興趣。
“我媳婦愛搗鼓這些,院子裡種了不少果樹,一年四季,院子裡都是果子,根本就吃不完。”盧成福說到這裡,頓了頓,“你也感興趣?”
“我也能在院子裡種嗎?”寧蕎說,“可是我不太會。”
“這有什麼難的。”盧成福的眉心舒展了些,回頭到外邊,拿了幾株果樹的小樹苗,遞給寧蕎,“你拿回家種,很好養活的。”
寧蕎忙擺手:“這哪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媳婦說家裡果樹太大了,招蟲子,讓我拿些樹苗來單位裡分。”盧成福說,“自家種的芒果、龍眼和荔枝特彆甜,你回去試試。”
盧成福這話匣子一打開,語氣逐漸變得自然。
等確定寧蕎真沒有和自己結過梁子的意思之後,他也沒了芥蒂。
盛情難卻,更何況寧蕎是真想在自家院子裡種上一整排一整排的果樹。
她接過果樹苗。
“等回頭我問我媳婦怎麼種,給你寫張紙條列清楚,明年你就吃到自家種的新鮮果子了。”
“那就謝謝您和您媳婦啦。”
“寧副園長,彆客氣。”盧成福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
聶園長一早就看見這一幕。
她走出來:“這個老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估計他早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又不知道怎麼說,正好今天碰到這個機會。”
“盧叔說回頭教我種果樹呢。”
“這果樹苗子呀,老盧他媳婦經常給我們送。”聶園長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果樹苗,說道,“果樹特彆能招蟲,等到結果的時候,你們一家子得悠著點。”
寧蕎笑吟吟道:“等到結果的時候,請聶園長和同事們吃新鮮的水果!”
-
寧蕎將幾株樹苗帶回家。
她隻知道種樹得施肥,但具體該怎麼種,卻一問三不知。大院裡倒是有不少嬸子們知道,不過她也不著急種樹,先將果樹苗擱一邊。
江果果蹲在這幾株苗子邊上,觀察了好半天。
當大毛和茹茹從屋裡出來時,她一把將果樹苗抱進懷裡。
“看什麼看!看了也不給你們吃!”江果果說。
“不吃就不吃,誰稀罕。”茹茹比了個鬼臉。
“還不稀罕呢……等到結出又大又香的芒果,你就稀罕了。”江果果對著果樹苗念叨著,“你要快快長大,長出肉厚果核小的大芒果。到時候,我和大哥、二哥、三哥還有小嫂子大口大口吃。”
茹茹本來要出門,聽見她的話,不由停下腳步。
“生芒果也是能吃的,脆脆甜甜,就是有一點點酸。”江果果像是已經嘗到芒果的滋味,一臉滿足,“當然啦,要說好吃還得是成熟之後,汁水可多了。”
江果果抱著果樹苗子回屋:“等到我們家果樹成熟,肯定能結出很多果子。本來還想請你們吃,不過既然你們不稀罕,就拉倒。我留著自己吃,和椰子果肉拌在一起……”
寧蕎在屋裡聽小丫頭說這番話時,招了好幾回手。
這江果果小同誌,是懂得顯擺的,顯擺的時候下巴揚得高高的,一臉傲氣,眼睛眯成一道縫,哪哪兒都不看,沉醉其中。
現在她好不容易回屋了,寧蕎站起來。
“小嫂子,我知道錯了。”江果果認錯態度很好,一本正經道,“不應該去跟人家炫耀我們家的果樹。”
“不是——”
“知道啦知道啦,等芒果成熟的時候,還是要和他們分享的。”
“不是!”寧蕎打斷她的話,“我是想問你,芒果果肉真能拌著椰子吃?”
“當然了!”江果果立馬點頭,“芒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再把椰子打開,攪拌椰子果肉,把兩種水果混合在一起。溫溫熱熱,還很彈軟,可嫩了!”
見小嫂子一臉興致,她又說道:“不過我一般都不吃熱的,這天氣,肯定得吃冰的才涼爽。去年夏天的時候,我是去小賣部讓阿姨幫我冰鎮椰子凍的!”
寧蕎喜歡吃用椰子果肉做的一切食物。
現在江果果所說的將椰子果肉與芒果果肉混合在一起再冰鎮的做法,她雖還沒吃到,但卻已經犯饞。
“可惜芒果還沒熟。”江果果感歎道,“不對,是壓根還沒開始種呢。”
“果果,想吃芒果,不一定得自己種啊!”
“去買嗎?”
“我知道一個地方能買到。”
寧蕎帶著江果果出門。
邱慧心望著隔壁家這倆姑嫂的背影,看了很久。
她也有小姑子和大姑子。隻不過結婚之後,接觸得不多,她們倆嫌棄她,認為她配不上汪剛毅。
配不配得上,邱慧心自己倒是不在意,反正跟著汪剛毅能吃能喝,比以前寡婦門前是非多的日子要好多了。
家裡的糟心事,當然也有。像是大毛和茹茹將她當成敵人,見她就翻白眼,或者故意在經過她身邊時狠狠踩她的腳等等……
不過就隻是倆小孩而已,鬨翻天了,也隻是小孩。
她能忍的。
邱慧心自己願意忍,還教小丫忍。
她將閨女喊到自己跟前:“明天就要和姐姐一起上托兒班了,到時候得聽話。如果姐姐欺負人,你彆告訴老師,來告訴媽,知道不?”
小丫問:“告訴媽有啥用?”
邱慧心一時語塞。
小院裡,大毛和茹茹正在饞江果果所說的大芒果。
他們從來沒吃過這種水果。
“哥,大芒果好吃不?”
“又甜又香,還有汁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看見寧蕎帶著江果果回來了。
還帶著一大袋芒果,姑嫂倆一起提著,走路時還哼著小曲兒,辮子甩得高高的,心情可美了。
大毛和茹茹看得瞪圓了眼睛。
還使勁咽了咽口水。
這袋芒果,不是買的。
是寧蕎去盧成福家換的。
她用一盤江奇煎的地瓜片,去找盧成福換倆芒果。
主要是想先過個癮。
江奇煎的地瓜片又香又脆,盧成福的閨女隻吃一片就讚不絕口,給寧蕎摘芒果的時候可大方了,往袋子裡塞了好多。
最後還是寧蕎使勁將袋子口收攏,不讓放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現在,寧蕎提著芒果回來,又打算和江果果去摘椰子。
她們將芒果放到自家八仙桌上,出門時走路還是帶風。
可等到抱著大椰子回來時,桌上的芒果,少說少了一半。
“果果,你剛才沒關門?”
“關了呀!”
江源從樓上露台收完衣服下來,才知道自己剛才忘記帶上門。
可平時家裡常敞著門,也從沒丟過東西。
“是誰把我的芒果偷走了?”江果果嚷嚷起來,邊嚷嚷,邊跨出門檻。
她喊得越來越大聲,就隻差將嗓門兒對著汪家的大門口了。
寧蕎也跟上江果果的步伐走出屋子時,邱慧心也神色慌張地出來。
她的兩隻手濕漉漉的,一看就知道一直在廚房裡忙活,這會兒將手上的水擦在自己的衣角上,問道:“怎麼了?”
“我們的芒果就放在八仙桌上,不見了!”江果果說,“是不是你們家偷——”
“果果。”寧蕎打斷江果果的話。
果果嘟起嘴。
邱慧心尷尬地看了自己閨女小丫一眼:“是小……”
話還沒說出口,她猶豫片刻,改口道:“是我,剛才我看見你們家的門開著,上邊有沒見過的水果,就去拿了幾個。多少錢?等汪哥回來,我讓他賠你們。”
“你怎麼還偷東西呢!”江果果氣呼呼道,“我們家這麼多人,晚上都等著要吃的!”
邱慧心低下頭:“不是,不是偷。我願意賠錢的。”
小丫抬頭看看她,又回頭看看屋裡。
寧蕎順著小丫的視線,望向汪家。
屋子裡很亮堂,大毛的身影一閃而過。
“大毛。”寧蕎喊了一聲。
大毛跟見鬼似的,回頭看一眼,跑得更快。
“出來吧。”寧蕎喊,“我知道是你拿的芒果。”
江果果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她終於消氣,驚喜感歎:“還真是,臉都腫成豬頭啦!”
邱慧心還想袒護,但對上寧蕎清亮的目光,不由低下頭。
“他得去醫院。”寧蕎說。
大毛吃完芒果就過敏,渾身都癢,害怕得哭出聲來。
過了片刻,茹茹也哭出聲,跟著他從屋裡出來。
“哇,還是兩張豬頭臉呢。”江果果更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