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寧蕎的重點教育對象是小虎。
不管是軍區大院還是托兒所裡,一些父母在部隊官職大一些的,孩子們就會互相攀比,比較父母的肩章上軍銜的高低,從而得到更高的話語權。
像小虎這樣的孩子,並不少見,但父母職位再高,也不代表就能高人一等。
小虎畢竟才四五歲,對很多道理似懂非懂。他聽寧老師對自己說了好多話,倒是沒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是一些觀念早就已經潛移默化地刻在腦海中,就算聽明白了,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改正的。
寧蕎輕言細語,也不著急。
小虎把腦袋點得像小雞叨米似的,等到最後,向妮子道歉。
“妮子,你接受嗎?”寧蕎問。
小家夥點點頭,奶聲道:“接受了。”
茹茹和小丫站在一邊,站得腿都發酸了。
等到寧老師對妮子說完誠實是美德之後,才終於輪到她倆一起上前。
不管是看不慣小虎的作風打抱不平,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鞋子,打人都是不對的。
其實這道理,茹茹和小丫都懂,很快就接受了。
辦公室裡,回蕩著小朋友們清脆的道歉聲。
將這事處理好之後,寧蕎聽幾個小朋友問她能不能不要將這件事告訴爸爸媽媽。
寧蕎:“不能。”
孩子們頓時又像是快哭了。
“好了,回去吧。”寧蕎拍了拍妮子和小虎的肩膀,轉頭對茹茹和小丫說,“你們倆先留下。”
副園長辦公室裡,就隻剩下茹茹和小丫。
聽邱慧心說,她和汪副營長的感情比剛結婚時好多了,隻不過倆口子還是有點愁,家裡的大毛和茹茹不搭理小丫,在家裡碰見,誰都不和誰說話,比陌生人還不如。
寧蕎有意要幫兩個小朋友修補關係。
“你們今天都幫助了妮子,出發點是好的,但不——”
“不應該打人。”
“不應該打人!”
兩個小孩異口同聲。
寧蕎笑了:“這不是很有默契嗎?以後姐姐和妹妹有商有量的,好不好?”
“不好。”茹茹搖頭,“她才不是我妹妹呢。”
“茹茹願意幫助班級裡的同學,但為什麼小丫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就不願意理她呢?”
“因為——”茹茹遲疑道,“我奶說,後媽都不是好東西,後媽帶來的娃也不是好東西,會搶我吃,搶我穿。”
“不許這麼說我媽!”小丫突然大聲起來。
“小點聲。”寧蕎比了個“噓”的手勢,繼續問,“那你後媽對你好不好?”
茹茹一時沒答上來。
“小丫有沒有搶你吃的,搶你穿的?”
茹茹搖搖頭:“沒有。”
“這就對啦。”寧蕎笑著說,“奶奶的想法,不一定是正確的。她認為後媽都不好,可她見過幾個後媽呢?茹茹是小大人了,應該自己用心去觀察,後媽和妹妹好不好,你自己能看得出來,對嗎?”
小朋友們最愛被說成是“小大人”,聽見這三個字,仿佛立馬擁有無窮無儘的力量。
茹茹眨了眨眼:“對呀。”
“茹茹和小丫在托兒班裡有好朋友嗎?”
兩個小朋友報出幾個孩子的名字。
“你們好會交朋友,有這麼多好朋友呢。”寧蕎笑吟吟道,“從現在開始,再多交一個朋友吧。”
她牽起茹茹和小丫的小手。
兩個小朋友都有些懵,對視了好一會兒。
片刻之後,寧蕎將她倆的小手放在一起,拉拉手。
又不是真的有矛盾,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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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徹底過去,寧蕎才終於死了心。
那個轟動全國的大消息,今年是和她無緣了。
但如果不是一九七四年,會是哪一年呢?
照這樣下去,得等到什麼時候,寧蕎索性拋開對高考和大學的向往,不想這麼長遠了。
現在更值得期待的,應該是江珩回家。
十一月份,天氣涼了些。
寧蕎收到父母寄來的信,他們在信中回憶起去年的十一月,她的思緒也不自覺飄遠。
他們結婚即將滿一年了。
想到這一年之間的點點滴滴,寧蕎的唇角不由翹起。
每當他出遠門,家裡的日曆,就派上大用場。
等到撕去第十五張日曆時,離相逢的日子便越來越近。
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江珩卻始終沒回來。
大院裡的嬸子們沒有心思到處說閒話了,孩子們的笑鬨聲也逐漸收斂。嬸子們等待著自己的愛人回來,孩子們成天都在問怎麼還沒有父親的消息。
等到第江珩離家第二十三天的時候,江果果問:“小嫂子,哥哥會不會出——”
“不會。”寧蕎說。
江源和江奇變得更懂事,打斷妹妹的胡思亂想。
他們的心中同樣忐忑,但誰都不敢胡說,也不敢亂想,隻是時不時跑到軍區打聽情況。
讓兄弟倆有些吃驚的,是他們的小嫂子。
他們以為妹妹的話,會嚇到小嫂子,可她並沒有。
她很平靜,每天清晨醒來,照常撕去一張日曆,吃完早飯之後出門上班。
可隻有江果果知道,小嫂子在夜裡做了好幾次噩夢。
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不想讓他們跟著一起擔驚受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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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江珩並沒有讓他們擔心太長時間。
等到十一月中旬時,董晶梅告訴寧蕎,前線傳來消息,戰士們已經啟程回西城了。
寧蕎鬆了一口氣,這才有心思答應羅琴喊自己去供銷社的邀約。
自從那次看完露天電影,羅琴請寧蕎回家吃飯,之後兩個人便越走越近,相處融洽。
這幾個月,她們時常出來碰麵,每當供銷社到了些新鮮玩意兒,她倆都會約著一起去逛逛。
難得單位休息,羅琴和寧蕎約好在供銷社門口見麵。
一看見她亮晶晶的雙眸,羅琴立馬問:“你們家江營長回來了?”
其實都不用她說,看著她微微揚起的嘴角,羅琴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們進了供銷社的大門。
供銷社的營業員看見她倆,打了聲招呼。
寧蕎知道在原劇情裡,後世的供銷社逐漸沒落,沒什麼可稀罕的。但現在,供銷社可是好單位,營業員平時眼睛長在頭頂上,工作時懶洋洋地坐著,彆人來買東西,用手指一指,態度不怎麼樣,爭執起來,甚至能直接說愛買不買。
前陣子,她和羅琴還看見,一個小孩在櫃台邊轉了好久,指著頂上櫃子裡的不倒翁娃娃,想要看一眼。營業員壓根不搭理,隻說讓那孩子回家把父母帶過來,那神氣勁兒,好像店裡的東西都是自家的。
不過,供銷社的營業員雖眼高於頂,但也很懂分析顧客心理。
就拿羅琴和寧蕎來說,這倆漂亮姑娘,經常來供銷社,一進門就開始選購,是大客戶了,得客氣點。
“同誌,你們看看這袋裝蛋卷,剛到的貨。”營業員熱情地說,“還有那邊的洗頭膏,是海鷗牌的,特彆香。”
寧蕎被洗頭膏吸引,走過去。
洗頭膏是罐裝的,營業員說特彆香,羅琴就想聞聞味兒。
營業員擺擺手:“這可不能打開。不過還有小袋裝的洗頭膏,一包一包的,你們可以先買兩包回去試一試。”
寧蕎很爽快,人家都還沒來得認真推銷,她手上已經一左一右拿了兩包洗頭膏,順便還拿了一袋蛋卷。
羅琴見狀,說道:“給我也拿兩包洗頭膏。”
供銷社不大,但真要逛起來,每一個櫃台都不能錯過,也能花不少時間。
等到付了錢和票,從供銷社出來時,寧蕎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蛋卷。
“你嘗一個。”寧蕎說。
羅琴拿了一根蛋卷,這蛋卷特彆酥脆,手一捏就能碎。
她學著寧蕎的樣子,張大嘴巴,往嘴裡塞,衣服上灑了不少蛋卷碎,都不舍得抖一抖,用手接著,一點都不浪費。
“有沒有說你們家江營長什麼時候回來?”羅琴問。
“消息是今天傳來的,不過電報應該已經發出來有幾天了。”寧蕎想了想,笑著說,“估計是這兩天就能到。”
“看你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後根去了。”
“哪有。”寧蕎揉了揉自己的嘴角,用手指比劃到耳後根的距離,“還遠著呢!”
“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羅琴挽著她的臂彎。
“其實也不是完全放心。”寧蕎軟聲道,“要等他站在我麵前,我才能徹底放心。”
“你還怕他迷路了?”羅琴調侃。
“說不定受傷呢?”寧蕎微微蹙眉。
羅琴想告訴寧蕎,自己當年追求江營長時收集到的小道消息。
早些年,聽說江營長特彆拚,受傷是常有的事,總是進進出出軍區醫院,後來一些小傷,像是包紮之類的,他直接自己搞定,懶得來回跑。
但轉念一想,這些話還是不能說。
否則寧蕎不是更愁了?
羅琴吃了寧蕎幾根蛋卷,回頭跑進供銷社,買了兩瓶玻璃汽水。
現在還早,她約寧蕎一起去島上的公園逛逛。
“就是你和賀永言相親的那個公園嗎?”
羅琴瞪大眼睛:“這可不興瞎說,是我同學和他相親!”
“對對對。”寧蕎失笑。
“上次那事之後,我在島上碰見他,都要繞路走!”
“我們島上也不是很小,應該不會經常碰見吧。”寧蕎說。
“誰說不會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倆冤家路窄,動不動就能碰著麵。”羅琴嘖嘖兩聲,“真的是晦氣。”
羅琴撇撇嘴,想到那公園,頓時陰影襲來。
可她剛想說換個地方逛逛時,抬起頭,看見一輛軍車駛來。
羅琴頓覺不妙:“賀永言該不會是在那車上吧?”
寧蕎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想到江珩可能在車上,走快了幾步,伸長了腦袋往車裡看。
江珩不在家,她就是家裡唯一的大人,不管弟弟妹妹們需不需要,她都要成為他們之中的主心骨。但真當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寧蕎還是會想起大院軍屬們說的那些話。他們說,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會不會是有人受傷,或出了其他什麼意外?
那天,寧蕎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原劇情中的一切重現,他們還是分開了。
雖然明知道那個夢是假的,可驚醒時,寧蕎依舊滿頭的冷汗。
幸好現在,部隊的軍車將戰士們接回來了。
寧蕎踮起腳尖望去,看見他。
“停車。”江珩說。
坐在車裡的江營長,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媳婦。
這一趟出遠門,耽擱了許多時間,江珩根本就沒有條件聯係她,知道她在家一定嚇壞了。
軍車緩緩停下。
江珩看見寧蕎走走停停,像是不確定,往車窗裡看時,還咬一口蛋卷。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
剛要叫她,卻忽然看見她眼睛一亮,向自己奔來。
寧蕎跑得快,發絲也高高揚起,眼底染上滿滿的驚喜笑意。
她滿心歡喜,飛奔到他的懷裡。
賀永言從車上下來時,看見江珩臉上的笑容。
雖說人家看見心心念念的媳婦,不再像上戰場時那樣冷厲威嚴是正常的,可他現在笑得跟花兒一樣,是不是太誇張了?
瞧這不值錢的樣子!
賀永言酸歸酸,看著這一幕,還是不由露出笑容。
隻是忽然之間,他的餘光瞄見羅琴,她也在笑。
四目相對,賀永言和羅琴同時擺出臭臉。
煩人,怎麼上哪兒都能碰見?
長達二十多天的分彆,此時再見麵,小倆口眼底都滿是重逢的喜悅。
等顧及到海島街上和軍車裡戰士們麵前擁抱會不會太惹眼出格,他們才結束這個擁抱。
抬眼一看,不管是島上來往的路人,還是軍車上的戰士們,都被這樣的快樂感染。
寧蕎的臉頰有些發燙,抬手往他嘴邊塞了根蛋卷。
在戰友們麵前,江珩沒猶豫,也不管他們笑不笑話。
媳婦喂的,就得吃。
“對了,我那邊還有玻璃汽水!”寧蕎說著,轉頭看向羅琴。
“我水壺裡也有水。”江珩也看向賀永言。
然而,賀永言和羅琴沒注意到小倆口。
他們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正在大街上用眼神向彼此宣戰。
寧蕎默默地抽走羅琴手中自己那瓶玻璃汽水。
清爽解渴的玻璃汽水。
真好喝。
她拽了拽羅琴的胳膊:“走啦……”
江珩用胳膊肘推了賀永言一下:“回部隊。”
但小倆口拽不走他們。
“我沒有勸架的經驗。”寧蕎湊到江珩耳畔小聲道,“你會嗎?”
她得到令人安心的回答。
“我來。”
江珩問他們:“現在怎麼辦?你倆打一架?”
寧蕎:……
不會勸架沒關係,彆煽風點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