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呢?”夏月明的笑意越來越深。
“二哥不服氣,他對三哥說——”江果果捏了捏嗓子,粗聲粗氣道,“你行不行啊!”
寧蕎幫忙解釋:“那段時間江源在變聲期,嗓子像老牛。”
“二哥覺得三哥不行,他自己能行。”江果果興奮道,“但他剛一踩上香蕉皮,就直接往前摔,摔得整張臉都貼到地上去。”
“爬起來之後,他說不疼。”寧蕎認真道,“一點都不疼!”
夏月明笑出聲。
她從學生時代就知道江源嘴硬,這還真像是他小時候能做出來的事。
江源見她們笑成一片,覺得可丟人了,想要上前製止來著。
但被他大哥拉住了。
“彆掃興。”江珩說。
江源咬咬牙。
從小到大,大哥最掃興,現在居然還教訓他彆太掃興!
“我知道了。”江源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恍然大悟,“我就說呢,怎麼連大學都得考兩次,敢情是當年摔了後腦勺,摔傻了啊!”
“你不摔也傻。”江果果無情地接話。
“江果果!”江源上前就揪江果果的辮子,被他小嫂子擋開。
寧蕎拍走他的手:“多大的人了!”
夏月明跟在邊上笑得開懷,再回頭對上對象的眸光時,沒這麼火大了。
她不知道這一刻,自己是否已經融入了這個大家庭,但對未來的相處,顯然已經不再彷徨。
大街上,孩子們笑成一片。
江老爺子也在笑,布滿皺紋的眼角,幾乎要泛出淚光。
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的兒子。
當年兒子犧牲在戰場上,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最放心不下的,該是這些孩子們。
可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
他們有的成家立業,有的學業有成,成了年輕人。
這些個年輕人,活出意氣風發的肆意姿態。
帶來新的希望。
-
夏月明這趟來京市,是單位統一安排他們進行培訓,江源就借此用了今年的假期,帶著她來見家長。
“見家長”進行得很順利,之後夏月明開始了培訓。
在培訓中,夏月明聽說今年年底,京市將建立一所夜校。
聽說接下來陸陸續續的,各個城市都會創立夜校,為貧困和工作繁忙的人,創造提供教育機會。
她將這消息告知江源。
江源認為自己都已經進了正經單位,不需要再進夜校學習。
但好巧不巧的,這事又被家裡其他人知道了。
江果果一句“活到老學到老”,直接將江源架在那兒了。
他隻能硬著頭皮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文化人。”
江源本來想等到江奇出了高考成績之後再回去,可他現在畢竟不是學生了,升職之後,在單位裡的擔子就更重,不能太任性。
恰好夏月明的培訓也告一段落,他倆一起回了西城。
臨走之前,說好的今年過年,大家一塊兒回西城,畢竟江源的工作和夏月明的老家都在這座城市,婚事也得在西城辦。
寧蕎同樣期待著回到海島。
對於她來說,海島軍區大院的意義是不同的。她想念家屬院的朋友和嬸子們,還想去軍區托兒所見一見聶園長和其他曾經的同事。
但這事兒,急也急不來。
得等到寒假,大家才都能空出時間。
而在寒假之前,這個暑假,寧蕎沒有完全閒著。
她經常回學校,幫柳教授查找研究資料。
一轉眼,隻剩一年半的時間,她就得畢業了。
大學生活與她過去向往的沒有太大的差彆,每一位同學都渴求著知識,她也一樣。但當適應了校園的學習節奏之後,更多人開始考慮將來的就業問題。
寧蕎想要留在京市。
她也曾考慮過報社、電視台甚至電影廠裡等文字崗位的工作,可如果在日後漫長的幾十年都得從事這樣的工作,其實她並不樂意。
那樣的感覺,與七三年剛來到海島,進入軍區小學工作時一樣,無法給她帶來成就感。
柳教授問她,真正的夢想是什麼。
寧蕎說不上來,但每當和柳教授一同去醫院或是農村公社見到孩子們,通過孩子們的日常行為習慣以及生活的方方麵麵進行研究時,她都能全然將注意力集中。
對她而言,每一個孩子,都不僅僅是一個案例所標明的數字,他們鮮活明朗,充滿著向上的力量。
在這個炎炎夏日,寧蕎陪著柳教授跑了好多個地方,見到不少孩子們。
最後,她們來到福利院。
福利院的小朋友們,見到她們倆,都有些好奇,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其中一個小孩兒,她看起來怯生生的,見到寧蕎,往後躲了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
小團子奶聲道:“我叫杳杳。”
“杳杳。”寧蕎伸出手。
小團子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默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手。
等到再抬起頭望向寧蕎時,她的餘光,不經意掃到寧蕎手中的一朵小紅花。
這是手剪的小紅花,做工精致漂亮。
小團子黑白分明的雙眸裡,滿是不敢置信的光芒。
寧蕎笑著說:“我會變魔術哦。”
“可以再變一次嗎?”
柳教授站在不遠處,正和福利院的院長溝通交流自己的研究計劃。
“那個孩子叫杳杳。”福利院的院長說道,“最早的時候,她是在路上被一對夫婦撿到的。那對夫婦沒有自己的孩子,剛開始很疼愛她。不過後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杳杳送到福利院了。”
“杳杳來到我們福利院,經常趴在窗戶邊看,等著她‘爸爸媽媽’來接。後來慢慢地,意識到他們不會再來了,她變得不愛說話。”
“其實我到現在還搞不明白,你們的研究方向究竟是什麼。但是福利院的孩子們,各有各的可憐,有時候我看著不忍心,卻不懂這些孩子們在想什麼。”
柳教授望著那個叫杳杳的孩子。
她看見寧蕎已經讓小朋友們排好隊,而杳杳站在最前麵。
寧蕎是做好了功課來的。
她變魔術時表情生動豐富,吸引得這些並不容易敞開心扉的小朋友們,紛紛圍到了她的麵前。
“如果你們研究的課題,真的能幫助到這些孩子們,就太好了。”院長說。
柳教授點了點頭:“我想會的。”
-
寧蕎仿佛回到剛加入軍區托兒所時的狀態,每天都很忙碌。
忙到她差點忘記,江奇的高考成績就在今天出來。
一大早的,江奇自己騎著自行車,說要去看成績。
“小嫂子。”江果果說,“去年他都不敢去看成績,還讓我幫忙呢。”
“今年出息了!”寧蕎笑道。
大院裡的幾個嬸子見狀,在心底悄悄想著。
今年是出息了,但彆等到明年又得去一次……
然而她們還沒敢嘀咕出聲,抬眼瞄見寧蕎和江果果的眸光,立馬閉嘴。
他們家的妹妹,臉色可臭了,他們家的小嫂子,也很護短,都不好惹。
江奇蹬著自行車出門。
回來時,沒見到小嫂子的身影。
“小嫂子呢?”
“柳教授在市裡等她,她們得趕去醫院的兒科一趟。”江果果說,“三哥,成績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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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和柳教授約好時間出門,不好讓教授等。
現在從醫院出來,她風風火火往軍區趕,一路上琢磨著江奇的高考成績。
這一回江奇有多努力,全家人都看得見。
他憋著一股子勁兒,說不蒸饅頭爭口氣,現在終於到了出成績的時候,早上聽他說起,連著好幾宿沒睡好覺了。
江奇還說,如果這回沒考上,他就不考了。
安心上單位食堂應聘去,從打飯熬起,總能熬出頭的。
寧蕎知道他說的是氣話。
但如果這次他還是沒考上,估計受到的打擊,會比去年要大得多。
在軍區大院門口,寧蕎碰上恰好回來的江團長。
小倆口都知道,一會兒進了家門,將麵對什麼。
“能考上嗎?”江珩問。
“不知道。”寧蕎猶豫著,“應該——問題不大?”
“做個深呼吸,再進家門。”寧蕎深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江珩的胳膊,“你也深呼吸。”
“我不緊張。”江珩這麼說著,學他媳婦的樣子,深吸一口氣。
寧蕎掏出鑰匙,插進鎖眼裡。
“啪嗒”一聲,門開了。
寧蕎沒真切看見江奇的人,先感受到的,是一陣風。
“嗖”一聲而過的速度,隨即是一道殘影,江奇飛快躥了過來,一下子“飛”到他大哥的身上。
寧蕎的笑意驟然綻開。
人是猛一下蹦上來的。
江珩沒想到他弟,仍舊這麼歡脫……
“哥!”江奇驚喜地喊了一聲,隨即望向寧蕎,“小嫂子也回來了!”
江珩用力扣住他弟:“彆往你小嫂子身上砸。”
多疼啊,她受不住力!
“大哥,我這是擁抱。”江奇為自己辯解,“不是砸,你彆摁著我!”
“這些是重點嗎?”江果果喊道,“重點是,我三哥考上大學了!”
屋外上午還在嘀咕著的幾個人,伸長脖子往江家屋子裡探。
大院軍屬們大跌眼鏡。
平日裡家屬院都在傳,就他那水平,複讀也沒戲啊!
怎麼回事?
“還是謙虛一點。”江奇提醒妹妹,“哥和小嫂子說,咱們要勝不驕敗不餒。”
屋門還敞著。
不少人探頭探腦。
“哎呀,咱家……”寧蕎頓了頓。
江珩淡然道:“又考上一個。”
江奇:……
好囂張,他倆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