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樓下的升旗學生已做鳥獸散，嗚嗚泱泱的聲音直衝教學樓。不一會兒，樓層最高的高一年級也熱鬨開來。
“恩榮！”錢軍率先衝進教室，小跑過去一屁股坐到他身邊，急道：“剛剛怎麼是方一權在台上？”
恩榮眼神不離課本，答道：“沒來得及。”
“怎麼會？！”錢軍不信，“送你過去的時候升旗還沒開始，演講卻是最後一個環節。你是知不知道，剛剛下台時，方一權驕傲得尾巴都翹天上去了。”
恩榮安然不動：“誰去都一樣，反正都代表高一（1）班。”
錢軍不屑，更生氣今天大好的機會平白無故地便宜了方一權：“稿子還是你寫的呢！他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報著自己的名字念出來？！簡直不要臉到家了。”
恩榮很感謝錢軍如此為自己著想，放下書本對他說：“沒事，下次再去就好了。”
“可是，上台演講會評優評獎的，你家條件不是不好咩，萬一因為這個評獎評不到你，不覺得很可惜麼。”
“他家也一樣。”恩榮解釋道。
“我知道他家庭條件不好，但……他總是可憐兮兮拿自己家的條件博取同情，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他有一個不會走路的爸爸。不過你也很差啊，上次還吃了一個多星期的饅頭鹹菜！”
恩榮微笑著拍了拍錢軍的肩膀，為他如此氣呼呼地為自己打抱不平，心中略感動：“以後少提他爸爸的事。”
錢軍仍舊氣不過地說：“好，我以後注意。不過我就是覺得可惜，明明你已經趕上了，為什麼不上去。”
恩榮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太過招搖。”
錢軍瞪著他，有些恨鐵不成鋼：“我要是有你這成績，恨不得天天大喇叭炫耀，哪像你，考個試還故意寫錯大題，就是因為不願意當出頭鳥，所以次次都把第一名讓給方一權。”
“……你們，說什麼？”
恩榮隻一心和錢軍聊天，而錢軍則麵對著恩榮，二人均未發現身後何時出現了一個人，且站了許久。
恩榮抬首，隻見方一權正站在過道邊，手裡拿著剛剛的演講稿，不過此時，平整如新的A4紙已經被他捏得鄒鄒巴巴了。
錢軍也應聲回頭，看到身後站的筆直的方一權，氣更大了。
“你說恩榮考試都是故意放水第一名給我？”方一權不可置信地重問了一遍。
方一權這人雖然好大喜功，但恩榮故意“讓賢”的行為，足以撥動他爭強好勝的敏感心思。
“不是……”恩榮下意識否定。
“是又怎樣！”錢軍與恩榮同時開口，隨後立馬續道：“你以為恩榮每次第三名、第四名的徘徊是他能力問題啊，那是他故意的。”
“為什麼這麼做？！”方一權以為是恩榮在羞辱自己。
恩榮神情坦然，心知自己這麼做隻是自己從小以來的習慣而已，和任何人無關：“和你無關。”
一句簡簡單單的否認，觸發了方一權那顆仿佛隨時隨地都會碎掉的自尊心。每次為自己考過恩榮而沾沾自喜時，卻沒成想竟是人家故意“送”來的！
“還不走？”錢軍趕人道：“知道自己的斤兩後就少來搶恩榮的功，今天這次演講，本來是恩榮要上去的。”
方一權委屈怒吼道，握著A4紙的手也顫抖了起來：“不是我主動要去的！是恩榮遲到不來，班主任讓我臨時頂過去的！我在後台等了他很久，我一邊背稿子一邊等他！可都臨上場了，還沒等到他，你說，我能怎樣！”
方一權激動的情緒引得班裡其他同學的注意，騷亂的清晨漸漸安靜下來。
恩榮也被方一權過激的情緒驚訝到了，隻想儘力緩和他的情緒：“錢軍不是那個意思，我的確過去了，但肚子臨時不舒服，就去了廁所，剛剛還想去找你道謝呢，謝謝你幫我頂了上去。”
“恩榮，你……”錢軍納悶恩榮為何會安慰方一權。
“閉嘴吧！”恩榮瞪了錢軍一眼。
班級裡四十多張嘴巴仿佛一下子被按了□□般，八十多隻眼睛也齊刷刷地朝恩榮這邊看來。
這種被人“注目”的感覺像被萬隻螞蟻噬咬般，令恩榮渾身不舒服。
類似的經曆，恩榮經曆過不下百次，無論是誌願者團假期來看望時、還是某某集團愛心慰問時……他與喜兒、鵬哥、以及福利院其他孩子一起，無數次地站在人群麵前，無數次地接受過他們無數次的目光投遞，有可憐、有可惜，也有順便帶著眼淚的加油和鼓勵。
但無論哪一種目光，都令恩榮極其反感。
班長袁銘澤發現這邊的動靜後，立刻撥開人群問道：“怎麼了？”
恩榮站起身，剛想解釋，方一權一把將已經揉成一團的A4紙扔到恩榮身上：“不用你來充好人！”
說完帶著怒氣離開了。
袁銘澤見當事人已離開，便揮散了同學。
“這叫什麼事兒！”錢軍鬱悶道。
“你要不想把事搞大，就老實點。”恩榮無奈道。
“哪是我想搞事……明明是他，看……這次倒又是他先委屈上了，看吧，以後方一權指不定會再搞什麼小動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