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臨吃得清淡,點了萵筍炒肉和清蒸鱸魚,看施璟拿著手機又是打電話,又是發消息的。他也沒打斷她,等到她放下手機,才輕聲開口:“我點了兩個菜,你看看你有什麼想吃的?”
施璟湊過頭看:“再來一個宮保雞丁和一個茶樹菇老鴨湯吧。”
“好。”賀臨握筆添上施璟說的菜。
兩人聊了起來,施璟打開手機相冊給賀臨看車的圖片。
“二十萬以內的價格,我估計可以給你搞到一個奧迪A4L,或者是本田冠道,我現在在談的幾輛車裡程數都在5萬公裡以下,還算是可以的。不過我還沒去收車,還不清楚車況。”
她抬眉對上賀臨琥珀色的明眸,“你著急要車嗎?”
“不著急,慢慢來。”
施璟笑出兩顆白淨的虎牙,“那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好不好,我保證給你找到一輛性價比最高的車,到時候再送你一個第三方檢測和兩次保養,怎麼樣?”
“可以的,你慢慢來就好。”賀臨說起話來,有類似於蔣延那樣波瀾不驚的沉穩,矜貴雅正,但又沒有蔣延作為生意人的功利性。
施璟猜測,賀臨家教應該很好。
她這段時間泡在二手車市場,看了太多麵紅耳赤的雞爭鵝鬥,有些車販和客戶為了個空調味道的事兒,能蹲在車邊吵一整天。
這會兒和賀臨這樣情緒穩定的人聊天,頓時神清氣爽。
菜上齊後,兩人改為閒聊,施璟隨口問道:“小賀,你在這裡的動物園當獸醫多久了?”
賀臨給她倒了杯涼茶,柔聲道:“我之前在國外留學,去年年底才來的這裡。”
“你還留過學呢,真挺不錯。”施璟小小抿了一口茶,“我讀書不行,今年六月份剛畢業,在江州市工業大學讀的,念的什麼信息與計算科學,靠本專業我也找不到工作,乾脆就來搞二手車了。”
賀臨笑道:“我也是江州人,但我爸媽不同意我學獸醫,我就來這邊了,省得他們整天嘮叨。”
他暗暗端詳施璟,覺得她很奇怪,身上的衣服都是過季的款式,但全是大牌。柔順亮澤的發質、細膩紅潤的麵龐、瑩白嬌嫩的手指,都能看出是個十指不沾春的大小姐。
可她表現出的,又有莽撞的韌性,吃苦耐勞的剛勁,畢業後自己跑出來創業,還是做二手車車販。
賀臨愈發好奇,施璟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到賀臨說出“嘮叨”二字,正是戳中了施璟的心,想到了蔣獻,她話匣子一下打開,“說到嘮叨,哎呀,我可真是愁死了,我也有這個情況。”
“你爸媽不同意你創業嗎?”
施璟:“不是我爸媽,是我前男......不是,就是我家裡人,整天煩我,我不回去吃飯就催,天天管我,嘮嘮叨叨,我都要煩死了。”
賀臨沒懷疑,隻當她是被家裡管得嚴,不禁感同身受。
“我以前在家也和你一樣,所以還是儘早經濟
獨立才行。我工作後,從江州搬到東徐了,現在反而和家裡關係緩和了不少。”
施璟:“唉,真煩人,來來來,咱們吃菜。”
吃過飯,施璟熱情開車送賀臨回家。這才發現她住的地方和賀臨家的小區,相隔並不算遠,就隔著個休閒公園的距離。
回到自家單元樓下,一想到蔣獻,又不想上樓,自己在車裡看二手車資料看了好久。直到蔣獻自己下樓了,敲響車窗,“怎麼不上去?”
施璟從車上下來,冷眉冷眼,小皮包甩在肩上,闊步朝前。
蔣獻緊隨其後,噓寒問暖:“怎麼不高興了,生意談得不順利嗎,你見的什麼客戶啊?”
“彆逼我抽你啊。”施璟頭也不回,咬牙切齒道。
蔣獻沒把責任攬自己身上,自我安慰,估計是她談生意受挫才心情不好,跟在後麵道:“沒事的,慢慢來,你這才剛起步,不熟練也是正常。”
“閉嘴。”
晚上,蔣獻端過一碗魚湯,喂到她嘴邊,“喝點吧,你這幾天都瘦了,生意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要不是看他這張臉好看,施璟真想把魚湯潑他臉上去,她又給蔣延發了一條消息:“趕緊把你弟弟弄回去,這日子沒法過了。”
蔣延秒回:“抱歉,會儘快處理的。”
施璟收到母親發來的消息,說是她之前捐錢給村裡修的橋,橋修得差不多了,這兩天就要竣工。橋頭上的感謝紀念碑都立起來了,碑上刻著幾個筆鋒遒勁的大字——“捐橋人:施璟”。
施曼容還把紀念碑的圖片發給施璟。
施璟都快忘記這事兒了,給母親回複:“修得這麼快嗎?”
施曼容:“也不算快,春節後收假後施工隊就來了,這種農村的混凝土鋼筋橋修得很快的。”
施璟草草一算,2月中旬春節收假,現在7月底了,都5個多月過去了,確實夠修一座農村的水泥橋了。
施曼容繼續發消息:“村長說,等下個星期縣上質監站的人過來驗收完畢,要弄個通橋儀式,到時候想要感謝感謝你,你能回來嗎?”
施璟還記掛著給賀臨找車,抽不開身。另外也覺得不太好意思。換做以前,她肯定趾高氣揚去接受表彰,如今卻當之有愧,畢竟當初是蔣獻出的錢。
快速給母親回複:“媽,我忙,就不回去了,到時你和爸幫我去露個臉就行。”
施曼容:“那也行,你一個人在外頭注意身體啊,有事兒就和媽說。”
施璟:“我知道了,愛你。”
她放下手機,這才正眼瞧蔣獻,問道:“村裡那座橋,你一共給了多少錢?”
“什麼橋?”
“什麼橋!年初我給村裡捐錢修的橋,讓你好好盯著人家修橋,你是一點兒都沒把我的事情放心上啊!”施璟使勁兒踩他的腳。
“怎麼沒放心上,我都打款了呢。”
蔣獻放下湯碗,從口袋裡找出手機,翻看了一分鐘左右,找到之前
村長給他發的估價單、交管站批準修橋證明等文件,“哦,一共67萬,我早就把捐款打過去了,還特地叮囑村長,給你立一塊醒目的紀念碑呢。”
施璟一隻手撐著下巴,清亮眼珠轉了轉,“一個農村的破水泥橋花得了67萬?”
“他說修個結實點的,河兩岸地勢複雜,修橋技術難度高,這已經是最低的造價了。”
施璟對他翻了個白眼:“有多複雜啊,還能有我創業複雜?把造價單給我看看。”
蔣獻正要給她看手機裡的文件,她自己的手機響了,遂接起電話,走到一旁講話。
“哦,靜姐啊,對對對,我正要找車呢。之前那輛啊,那台車泡過水,都算事故車了,我之前就說過了,我絕對不收事故車。”
她講得儘興,走到窗前隨手扯蔣獻剛買的玲瓏冰水花,葉子都擼禿了。
“老李頭那輛豐田啊?那輛不行,我之前看過了,車漆都不知上了多少層,都不知道轉了幾個人的手了,這種車我也不收。我現在手上的這個客戶,他也是我朋友,這還是我的第一單生意,我得親自去看車,做生意嘛,誠信兩字最重要。”
施璟反複打了四五個電話,又到電腦前登錄東徐市的二手車網站,不停查看信息。
蔣獻問道:“造價單你還看不?”
“等會兒再看,彆煩我,我正創業呢,你一天天就會拖累我。”
蔣獻隻好把魚湯端出去。
施璟一直在忙,蔣獻也看不懂她在忙什麼。十點多時,他接到蔣延的電話,讓他明天回家。
他不想走,道:“我帶著電腦呢,公司的事情也沒落下。小璟一個人在東徐,總得有個人照顧她吧。”
蔣延:“不是公司的事情,是爸媽要回來了。”
蔣獻看向施璟的背影,聲量放低:“回來就回來了,替我問聲好,跟他們說等施璟忙完了,我就帶她回家商量結婚的事。”
蔣延直言不諱:“爸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回來一趟吧。我們當麵談談,你也不希望爸媽這邊給的壓力,影響到施璟吧?”
蔣獻坐立難安,望向窗外濃若潑墨的黑夜,“好,我回去一趟。”
睡覺前,他躺在施璟身後,掌心按在她後腰輕揉,“老婆,我明天得走了。這兩天我給你點外賣吧,你先將就幾天,等我回來了再給你做飯。”
“走了就彆回來。”
蔣獻把手搭在她腰上,沒再說話。
次日,施璟不想起來看到蔣獻,一直窩在被子裡,打算等蔣獻走了再起床。蔣獻起來洗漱後,收拾好東西,煎了兩個雞蛋餅。
悄無聲息回到臥室,打算叫施璟起來吃。
見被子有些異樣,若有若無地抖動,他心生怪異,一把掀開被子。施璟側躺著看手機,在追劇,咬牙掐著大腿憋笑,憋得麵紅耳赤。
被子驀然被掀開,施璟愣住,手機砸在枕頭上,她尬意頓生,紅著臉撿手機,嘀咕著:“說要走了半天不走,少惹我,我
忙得很,今天還得去見客戶呢。”
下了床,趿著拖鞋咳嗽一聲,往衛生間去了。
好說歹說一番,蔣獻終於走了。
施璟喜不自勝,終於把蔣獻熬走了,她快速吃完他做的雞蛋餅,抱著手機跳上沙發,把還剩15分鐘的劇追完。雀躍地跑進臥室換衣服,紮頭發,小皮鞋擦得鋥亮,提著黑色挎包出門去。
她熟門熟路來到二手車交易中心。
她早前就在東徐市二手車交易網站上,申請過注冊收車和賣車資質。但她現在還不夠條件申請個人車行的營業執照。
隻能先背靠其中一家公司,以公司的名義去收車,這樣可以讓公司幫忙進行驗車、拆牌、拓號、查詢違章......以及後續的過戶上牌、登記入檔等,都可以按照公司的流程來。
隻不過等她賣出車後,需要給公司500塊背靠費。
施璟暫時背靠的一家叫“新達二手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的二手車車行。
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大姐,叫陳曉新。聽說她不僅在東徐市有這樣正規的二手車公司,珠三角好幾個市都有她的門店。
施璟每天看到陳曉新時,眼睛發亮,覺得陳曉新的現在,就是她的明天,甚至她的明天還可能更輝煌。
陳曉新給她講了不少創業史,說她當年是做汽車銷售的,每個月都是售冠,攢了三十萬後就自己出來創業了。
施璟聽得如癡如醉,一個一個曉新姐叫著,恨不得跟人家義結金蘭,隻可惜人家大老板沒心思和她結拜。
施璟在網上聯係了兩個車主。
一輛大眾-途昂380TSI,車主自己把車開到這裡的二手車交易中心,讓施璟趕緊來看車,催得火急火燎,說施璟再不來看車,他就轉給彆人了。
還有一輛是奧迪Q7,上牌兩年了,車主在城南區,讓施璟自己到城南看車。
施璟去看車之前,陳曉新擔心她吃虧,於是派了店裡的一個中級二手車鑒定評估師跟她一起去。
施璟剛到東徐市時,也想考一考這個二手車鑒定評估師。但是要考的話,起碼得有兩年以上的汽車相關工作從事經驗,她現在還不滿足條件。
東徐市的這個二手車交易中心,占地7萬多平方米,有超過6000個車位。施璟在車場裡開著小電驢,帶評估師孫明文找了快一個小時,才找到車主。
找到車主時,她忙上前道:“胡虎先生是吧,我是施璟,來看車的。”
胡虎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他一拍車頭,對施璟道:“我這輛車買的時候落地價40萬!上牌還不到三年,裡程數才8萬公裡。一口價,20萬,怎麼樣!”
施璟道:“先彆急著講價,我們先驗車。”
胡虎抬起圓鈍的下巴:“儘管驗,我這車啊,底盤穩得要命,各個零件都齊全,好得很!你隨便驗!”
雖然帶了孫明文這個評估師,但為了漲經驗,施璟決定先自己驗第一輪。
按照這些
日子廢寢忘食學的知識。
她坐到車上去,先轉動方向盤,感覺到方向盤偏鬆,基本能判斷出平衡拉杆主軸磨損過大。這不可能是上牌不到三年的車,胡虎在吹牛呢。
接著,檢查表盤的各種指示燈、方向燈、雨刮器、喇叭、座椅調節等,這些小部件基本都正常。
施璟試著啟動,油門踩下去還算順暢、踏板沒問題。她往前開了一小段距離,在換擋時明顯感覺車子在卡殼,震動很大,這說明變速箱機腳磨損過大。
她把車開回原位,小聲對孫明文道:“孫師傅,我暫時能判斷出平衡杆磨損過大,機腳墊估計是懷了,上牌肯定超過三年了,您上車去看看。”
孫明文對她眨眨眼睛:“不用叫我孫師傅,太生分了,叫我小孫就行。”
“好。”
孫明文是有證書的專業人員,經驗老道,上車後試駕了一小段距離,回來後對施璟說:“你的判斷都是對的。”
他帶施璟站到車頭半米遠的位置,蹲下來看車線,細心地教她。
“你注意從這裡看,新車的腰線都是用衝壓一體的方式衝出的棱線,從車頭看上去很流暢。如果說,你看到車的腰線不流暢了,歪了或是斷了,說明車子可能發生過大的側麵碰撞。這時候,你就要仔細查看車身的鈑金麵是否更換過。”
施璟聽得認真,從包裡拿出筆記本人認認真真記錄。
她眯起眼睛看這輛車的腰線,“這腰線是不是有點歪了?”
“對的,咱們再看彆的。”孫明文點點頭,但沒有大聲嚷嚷,而是帶施璟去看車窗玻璃和前方擋風玻璃。
他指著上麵玻璃上的編碼,教施璟怎麼看編碼信息。
“可以通過編碼上日期信息來判斷玻璃是否更換過,你看,車窗玻璃和車子發動機原廠生產日期基本對得上,但擋風玻璃的日期差距很大,說明擋風玻璃被更換過了。”
他也拿出自己的驗車單,在上麵記錄了幾條信息。
繼續對施璟道:“車線不夠流暢,有斷掉的痕跡,擋風玻璃被更換過,所以......”
施璟脫口而出:“所以這是一台事故車?”
孫明文點頭:“對的,而且發生事故時,撞擊力度應該不小,車主才把擋風玻璃和側身鈑金麵給換了。”
施璟又問:“那這樣的車可以收嗎?”
孫明文:“收是可以收,但不能超過十萬。而且得看車子維修和保養記錄,如果更換的零件太多了,那車子就不能要。”
兩人正交頭接耳,這時陳曉新來了。她扯了扯孫明文的衣袖,示意他退後,鼓勵施璟上前:“你去試著跟他談一談。”
施璟對她點點頭,站到胡虎麵前,先是問:“先生,您這車是要20萬才出手?”
胡虎看施璟這模樣,想了想道:“再降幾個點也行,我現在急著用錢,想趕緊出手。”
施璟:“這車出過事故沒,我們不收事故車。”
胡虎一拍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