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璟看著一步步朝她靠近的賀臨,突然跑開了。她步伐飛快,很快消失在樓梯口,踢踢踏踏的下樓梯聲,又急又重,她在生氣,從腳步節奏中都能聽出來。
賀臨無端地害怕,急不暇擇就去追她。蔣獻也緊隨其後。
路邊梧桐木疏影橫斜,在秋風的遊移下左右打擺。施璟跑出酒店,習習涼意中低頭急奔,溫度適中的空氣變成燥風,讓她莫名臉熱,羞麵見人。
跑到外麵的岔路口,攔上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上去,“師傅,先開,先往前開。”
司機踩下油門,揚長而去,透過中央後視鏡瞄她,“你要去哪裡?”
“德樺新城,花中大道下段的倫南公館。”施璟報出市中心那套大平層的地址。
“好嘞。”
她看向車外右側後視鏡,遠遠能看到蔣獻和賀臨都出來了,二人就站在路口,似乎在吵架。施璟羞憤得麵紅耳赤,幾根手指輕輕攪在一起,腦回路失控地狂飆。
這兩個男人在吵什麼,他們在說什麼,是不是在談論她賭石的事兒?他們會怎麼說,是不是陰陽怪氣地嘲諷她了不長進,朽木不雕?是不是還有可能一塊兒對賬,談論她花了他們多少錢?
小氣鬼,出爾反爾。
明明是他們自己給她銀行卡的,到頭來又嫌她花錢多,她都說了她控製不住,他們還偏偏給。自己把錢往燒火盆裡扔,還嫌火燒得快,有毛病!
蔣獻和賀臨長身玉立站在路邊,各自拿起手機,目光在街上來往的車輛轉蕩著,不約而同給施璟打電話。
兩人一塊兒打,全都顯示正在通話中。
蔣獻放下手機,對賀臨輕蔑地抬了抬下巴,“你先彆打,我來打,你打了她不會接的。”
賀臨沒說什麼,當是默認。
蔣獻重新撥號,這次是顯示無人接聽。
“還是我來吧。”賀臨又給施璟撥過去,施璟居然接了。
她說話很快,像是難以啟齒,“我今晚不回南山路那邊了,想自己待一會兒,彆再給我打電話。”
“那你今晚住哪裡?”賀臨忙問。
“住酒店。”施璟隨口回了一句,把電話掛了。
蔣獻兩指夾著手機,在手裡轉了轉,尷尬又落寞。
他固步自封地以為,即便分手了,他在施璟心中的分量也要比賀臨高。他和施璟從小一塊長大,又談戀愛那麼多年,到頭來居然比不上賀臨這個新歡,這讓他無法接受。引以為傲的優越感遭到了威脅。
“她說什麼了?”蔣獻問道。
賀臨神情肅穆,抬頭正麵直視蔣獻,“跟你沒關係。”
蔣獻怔了下,很快將情緒藏得滴水不漏,若有若無的囂張,“對了,剛才的話還沒談完呢,你想要多少錢?”
“有病。”賀臨轉身離開了。
蔣獻立在秋風中,看向賀臨離開的背影。
鄙夷地打量,人長得沒他帥,穿上衣服人模狗樣
,脫下後還不知道幾斤幾兩呢,又摳摳搜搜,施璟花點錢他就急得跳腳。施璟到底看上他哪一點,估計是玩一玩,解解罷了。
施璟那麼調皮,無聊了,找個男人玩一玩也是可以理解。
他在腦海過了一圈,決定去倫南公館碰碰運氣。施璟和賀臨吵架了,說不定還鬨分手,有可能回倫南公館去了,那裡才是她的房產。
在門外,果然看到門縫有亮光。他沒出聲,收聲斂息按下門鎖密碼,輕輕推門而入。
施璟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光腳盤腿坐在地毯上,一塊臉盆大小的黑皮原石端在跟前。她一隻手拿著拇指粗細的強光手電筒,一隻手握著金剛砂銼刀忙碌。
這塊仔料其實是中秋之前偷偷買的,沒告訴賀臨,懶得聽他嘮叨。
一共45萬,她很看好這塊石頭,從之前的經驗中,總覺得這塊開出來玻璃種。但買下來後,遲疑著沒敢開,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先帶回倫納公館這邊藏著。
門口突兀的響聲將她嚇得不輕,手裡的強光手電筒直接照過去。
這種專業用於押玉鑒石的手電,光線強勁,穿透力很強,照到蔣獻的眼睛上,他被耀得眼睛出現一圈虛幻的光圈,連忙抬手擋住。
施璟看到是他,這才關掉手電。
蔣獻揉了揉眼睛,適應過來後,自顧自彎腰在鞋櫃裡找拖鞋。沒找到,裡麵隻有施璟幾年前留下的大牌鞋,問道:“我鞋呢,你全扔了?”
施璟一聲不吭,低頭用砂銼刀磨削石料外皮。
蔣獻自然而然走進來,神情自若,如往年同居時一樣。
一切好像沒變過,似乎還是老樣子。以前施璟也是這樣,每次他外出工作回來了,她也無動於衷,要麼玩手機,要麼擺弄自己的小玩意兒。甚至還帶著怨氣,嫌他回家嘮叨,嫌他管天管地。
舊事回溯,畫麵清晰到可以用手指描繪下來。
蔣獻按照以前的路線,來到臥室,輕車熟路打開角落的立櫃。
一切原封不動。他以前每次外出住酒店,離開時都會把一次性拖鞋帶回家攢著,那一摞用皮筋捆著的拖鞋還在。
拎著拖鞋到門口換下,又去衛生間洗了手,移步至施璟身邊,蹲下來看她專注的側臉。手電光反射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了了可見,似一層薄霧。
蔣獻目光一寸寸下泄,看她密而翹的睫毛,黑亮的眼睛,緊抿的唇,半截白淨的脖子。忽然燥了,喉結滾動了下。
“再看,拿這石頭砸死你。”施璟頭也不抬,慪氣地警告。
蔣獻意識回籠,眸光轉到她麵前的仔料,手伸過去,白皙指腹在石麵摩挲,“花多少錢買的,能開出翡翠嗎?”
“45萬。你不是看不起我賭石嗎,還問這個乾嘛。”施璟心裡擰巴,用手電頭敲了一下蔣獻指尖,“手欠,碰壞了,你賠得起嗎?”
蔣獻被砸得鈍痛,收回手,半笑不笑,“這麼凶。”
“來我家乾什麼,出去,這是
我家。”施璟挺直身子,臉繃著冷睇他,固執地補充,“彆以為是你買的房子就可以亂進,當初你自己不願意把房子拿走,現在回來乾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蔣獻半靠到後頭的沙發,手臂舒展著,“房產證就寫你一個人的名字,我還能要回什麼。是你自己不改密碼,我才回來的。”
“那你出去,這是我自己的家,不是你家。”
蔣獻不以為然,眼底水光瀲灩,眼尾上挑,“都這麼久了,當過大老板了,也交新男朋友了,怎麼還和以前一樣暴躁。”
“跟你沒關係。”
兩人靜默了十來分鐘,施璟一直在打著手電反反複複看麵前的原石。
蔣獻也跟著看,他驚訝於這樣的石頭在自然光下什麼也看不出,但這種強光手電的光線居然能穿透石皮,看到是石皮下的內部色澤。
施璟將燈光調為黃光,黃光適合帶皮鑒玉,照射力度極強,光線能穿透外層石皮,清晰觀察到玉肉的水頭、顏色、紋路、綹裂等。
蔣獻不懂裡麵的門路,隻能看到在光線的穿透下,石皮底下應該是有玉的。因為強光這麼一打,黑色石皮底下就隱約透出綠光。
他饒有興趣地問:“施老板,說說話唄,你都看出什麼了?”
施璟將石頭往他跟前挪了下,道:“知道我為什麼把這塊石頭帶回家看嗎?”
“不知道。”
施璟講得認真:“這是一塊高檔毛料。對於這種高檔毛料,必須沉下心觀察,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市場裡人多口雜,好多人一直在鼓動吹噓,要麼慫恿你轉賣,要麼慫恿你現場開料。大家都在起哄,現場開料會切得很快,如果是一塊好種的話,用尋常的開料方法,非常傷玉。”
“那你要什麼時候開?”蔣獻又問。
施璟指尖在石麵上輕點,沒直麵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道:“行裡有句話‘黑隨綠走,綠靠黑生’,石皮越黑,裡麵的綠越多。按我這塊的顏色,裡麵水頭肯定不錯。但還不能確定是什麼種,我猜是玻璃種帶綠飄。如果是的話,我這次就能回本了。”
蔣獻聽不懂她的話,隻是道:“那回本之後呢,還玩嗎?”
“玩。”施璟脫口而出。
蔣獻暗自歎氣,又摸上那塊石頭,語重心長:“以後用我的錢玩吧,彆用賀臨的。錢嘛,還是花家裡的才沒有後顧之憂。”
“家裡的?”施璟轉過頭看,有點憨厚的稚氣。
蔣獻淡聲道:“不是嗎,彆人每次問你,房子車子哪裡來的,你都說家裡給買的。我可不就是你的家裡人嗎?”
施璟垂下頭,話不對頭地說:“我剛開始接觸賭石時,興頭上來就不管不顧。現在才明白這一行得‘多看少買’,得看好了才能買,而不是靠運氣去買。”
“真棒,能收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