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4) 如果有人可以感同身……(1 / 2)

如果有人可以感同身受,那想必會不會意外,此時我腦海裡最鮮明的念頭,是想走到營地陷坑麵前,往裡麵跳一回。

也就是這幾分鐘的功夫,隨著宵禁的正式開啟,營地裡迅速回歸了常態的安靜中。

出來抽煙的大廚夥計被我們留下了。他原本臉上還滿是一種和隔壁隊兄弟們半夜聯誼摸魚的興奮新奇,但被我們十來個夥計包圍在其中一言不發,笑容就越來越僵硬,終於變成了一種隱約的惶恐。

我捂著臉,拿著剛“繳獲”的熱毛巾按在鼻子上。

鼻血恢複得很快,身邊熱氣呲了一下,是臨時搭起來的一個燒烤架子。

想必如果有人經過,並且能神誌清明地發現我們的異常,一定會感到很強烈的黑色幽默。

因為一群泥中祟,正在滿臉奸邪怪誕地打劫後廚,把其中一個帳篷裡的炊具一樣一樣擺出來,跟擺盤一樣排了一圈。

那廚子夥計哭喪著臉,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以為營地裡終於有人抗不住瘋了,要飽餐一頓就此反了嚴二掌櫃他丫的。

我是真的很好奇,他現在眼中的我們到底如何,他又被哪種自圓其說的東西蒙昧了意誌,即使如此疑惑驚疑,居然還沒有發現我們是異類。

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我們不把東西還回去,營地裡其他人醒來後,碰見如此異常地景象,會怎麼樣看待我們。

這個念頭其實相當瘋狂和不負責任,因為泥中祟也許是需要努力掩藏自己,再去代替什麼,又或者完成某一刻陷坑“母體”給予的指令。

像這樣暴露,也許隻會讓我們頃刻間加速異化畸變,最終將我們的理智蒸發揮霍掉。

想到那些被發現的泥中祟屍體數量之多,個中隱藏的意味多少就變成了刺目的死亡預告。

但此時,隨著烤肉呲一聲響動,食物的熱氣和香味擴散,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提起這些憂患,都在專心而沉默地吃著熱食。

那大廚夥計臉上發白,腿完全是軟的,但又不敢怠慢,就埋頭給我們繼續搞宵夜,臉上的疑問儼然從懷疑我們變成了對自己的費解。

我開了瓶礦泉水,喝了一口,看了眼時間,發現轉眼又過去了半個小時。

夜晚的時間唯有在此刻突飛猛進,過得十分快速,又完全凝固,好像黃昏時所有人滿懷信心整理裝備要下地的景象還在眼前。

但下地那漫長麻木的三個多小時帶來的夢魘還沒有消散,夜晚的短暫就已經擺到了我們麵前,變成了對下一個夜晚將會到來的恐懼。

這一晚上沒有任何喘息,我看到所有同行夥計眼裡,壓力和絕望油然而生。

再看嚴二掌櫃,還有神色依然有些神經質的野貓,我一瞬間引發的那些可怖聯想和明悟就壓住了。

我沒有辦法把這些直接說出來。

我無法承擔一個黑暗猜疑鏈掀開後可能引發的後果,更不想這麼快讓大家思考,作為泥中祟對營地裡其他人的態度和立場。

至少現在,寧可使喚大家做些毫無收益的荒唐事,我也絕不能把事態惡化到,讓哪個夥計首先提出來要混入營地中取代什麼。

不管怎麼樣,第一個“泥中祟”的自我認知不能這麼快出現在我們這群“人”裡麵。

正在這想著,鼻子又是一熱,我沒有防備,就感到一道蜿蜒的熱意沿著下巴滑落到我拿著的肉串上,頓時一陣反胃。

前不久被大廚邀請,意動後神態古怪的那個夥計,一直在埋頭吃著,此時霍然抬起頭來,直勾勾看著我。

他露出有些發白的牙齒,就說,“顧問,你病了。我們去隊醫那裡看看吧。”聲音和神色無法形容,那種僵硬非人的微笑幾乎是妖氣衝天的,“這是我們自己的營地,沒有什麼客氣的吧?”

這句話的怪異語氣讓離他最近的大廚夥計幾乎是一下子瑟縮了一下,往後就退。

廚子這一退,整個隊伍裡所有人就一動,全都猛然看著他。

我自己也沒有例外,隨著廚子臉上的懼意和懷疑,我立刻感到一種強烈的衝動帶著扭曲的情緒一下子充滿了我的胸膛,讓我難以抑製地死死盯著他看。

我知道,如果這時候,他像當初的嚴二掌櫃一樣從噩夢中驚醒,卻又沒有掩飾好選擇揭露,我和其他人會不顧一切讓他重新“認同”我們是同類,是營地裡普通的一員。

這種手段裡,甚至包括讓他永遠閉嘴。

鄉間的俚俗怪談中,就常有五仙五類夜間攔人討封的說法。說如黃皮子一類的妖物,在馬上要成人的時候,會攔截路上鄉人,問對方眼裡看自己是什麼。

此時如果對方答是人,則黃皮子會因此獲得人的身份。而作為把妖邪轉變為人的代價,給封的此人會被迫支付出一切壽數和命運。

而如果答非人,討封被破壞,黃皮子則會受到重創,變成似人非人的邪物,從此一直怨毒地對此人加以報複。

我們現在,不管主觀上是否願意,就變成了這種混跡在人群裡渴求身份認同、不停無聲討封的鬼東西。

絕望,一絲絕望在我不受控製的惡意裡湧了上來。

“喵……”

就在這個時候,很奇怪的,我感到腳背上始終存在的那份錯覺般的沉重裡,好像有一隻貓在叫。

我被這聲貓叫打了岔,迅速下滑惡化的情緒停了一下,下意識就低頭去看。

但什麼都沒有。

我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人會看不見的,又或者是成為泥中祟後就會看不見的。但那種幻聽實在太清晰了。

我忍不住就道:“噓,你聽見貓了嗎?”

幾乎要涕泗橫流的大廚愣了一下,眼淚朦朧看我,大概完全無法思考這種一觸即發的極度妖異裡,這麼一句莫名其妙地問話是什麼。

但他確實下意識努力去聽了一下,有點茫然看我,臉上恢複了一些血色:“沒有啊。”

隨著這句話開始,他在潛意識裡好像重新找到了一個親近我的錨點,那種惶恐和驚疑不定褪去了很多,快速變回了懵然不覺的信賴。

他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被這份重新建立的親切感覆蓋了,忍不住又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