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多出來的 我沒有馬上去接錄音帶,……(2 / 2)

就好像隔著某種頑固而混濁的水麵,它正懵懂地努力要鑽進來,來到我的身邊,不知道自己將會麵對什麼。

我打了個哆嗦。

“彆動。”

我虛弱說,感到自己關於這隻貓的記憶,和它的存在越來越清晰:“彆過來,像之前一樣藏好。”

可能有一聲隱約的貓叫回應我,也可能沒有,我無法確定這是否是我的譫妄。

我需要物理降溫,需要補充氧氣。我渾渾噩噩地想,對著眼前勉強擠出一點聲音:

“蓄水池……”

接下來的五分鐘或者更久,我整個意識是混亂的,好像一邊在做夢,一邊在慘叫。

我感到自己被一堆人七手八腳摁進某種液體裡,然後不知道是誰罵了一句臟話大喊說他帶了鍋,接著就是劈頭蓋臉的液體往我身上潑。

還有方獒的聲音,氣得我迷迷糊糊裡想破口大罵,他大喊問童子尿管不管用,他算半個,接著可能是被野貓高六兩兄妹踹到角落。

再接著有人喊燒水,說顧問要凍死了,我幾乎掙紮著像白酒裡的醉蝦一樣要彈起來,心中似乎在破口大罵,說我不要開水,但脫口而出的都是自己也聽不懂的胡話。

強烈的灼燒感和窒息裡,他們死死地摁著我。那種液體在接觸到我的皮膚後引發了難以言喻的燙,我可能又是慘叫起來。

“還泡嗎?”我聽到野貓猶豫地不忍心問。

另外兩雙手毫不猶豫把我繼續摁了下去。

這一次的意識不知道模糊了多久,我甚至做了兩個夢,第一個夢是我變成了三體人,在一輪黑色的太陽下聲嘶力竭喊脫水和浸泡。

另一個夢,是我在滿是泥和鐵鏽的車隊前,地麵上躺著已經死去的周聽卯。徐佑就在我邊上,我指著周聽卯,對徐佑道,你看,眼鏡兒死了。但徐佑卻冷冷地看著我,整個麵骨一下子畸變異化,變成了一隻死老鼠腐爛的頭,猛地張開獠牙撲了過來。

我猛然睜開眼,渾身濕漉漉的。

這一次的昏迷起碼有半個鐘頭,我滿臉滿身火辣辣的,大概已經通紅,同時恍惚感到不光是臉上的淤泥和皮膚在不停地一小塊一小塊掉下來,手臂上也在開裂。

“醒了?好點了嗎?”有個溫和慈祥的女聲說,我茫然地衝著那個聲音看去,立刻就是一凜,那是營地裡的女隊醫。

我渾身僵硬,接著,看到自己並不是在水池,而是在一個裝滿混濁黃色液體的透明立柱裡。

那是當初用來治療高六用的設備,裡麵都是人工調製的模擬羊水環境的東西。

再接著,完全麻木的感知裡,我才緩慢意識到自己被插了一根吸氧用的鼻飼才沒有在浸泡中窒息。

女隊醫看著我,很關切地問:“怎麼了?還痛嗎?”

我搖頭,難以言喻的情緒讓我立刻開始敲玻璃,企圖讓隊友們趕緊離開這個屬於陷坑底部的營地。

現在我還沒摸透關於泥中祟的行為邏輯,我們這群半隻腳踩在畸變邊緣的人,絕對不能一直和營地裡的人待著。

更何況,閆頭兒他們留下的錄音裡,在三個白天都有人被害。如果引起騷擾的是已經在轉化的泥中祟,我不確定我們之中拖延下去會不會也引發這樣的互害慘劇。

這群二百五明明知道的,怎麼還帶我往營地裡跑,都不想做人了嗎。我氣急,心說平常隊伍裡不良的封建餘孽氣息怎麼沒了,一個兩個完全不聽話。

這頭敲得焦急,我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可以開口說話的。

隻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堅定地說,不行,我要讓那群二百五不得不進來。

此時我也沒辦法勸說女隊醫,我在她眼裡應該隻是個病人。至於我送進營地的過程裡,是誰見了女隊醫,給了什麼理由,因而被女隊醫觀察到,從而建立起怎麼樣的形象概念的錨定——

這些我都不知道。

但我明白一點,如果有哪個夥計大呼小叫說我是嚴二的遠房二舅,和他打架鬥毆導致受傷,那我現在就絕不能說自己是他小祖宗。

否則引起女隊醫的疑惑和思索,送我進來的朋友和嚴二就都可能因為錨定認知偏差而出事。

即使那種概率因為我們這些泥中祟自發的引導迷惑能力不會那麼容易發生。

大廚夥計那裡曾經險些引發的畸變,現在不能再來一次。

那麼,我要怎麼讓這位脾氣耐心都很好的隊醫大姐,在她自洽的邏輯裡,急著幫我去喊來“家屬”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說,病人我現在需要緊急搶救一下。

想一想,想一想,還有什麼不太關鍵的規則邊角料,可以讓我因思考而輕微受傷,又不至於直接把腦子烤焦。

比如說?

我飛快問自己:“既然這裡是陷坑深處,那為什麼還會有一個營地和營地裡一模一樣的人?高六在營地上麵的時候,為什麼會在譫妄裡看到我和野貓下地後因羊水導致的溺亡?為什麼陷坑胎宮的規則影響裡,會莫名其妙強調兩個人或偶數?”

思緒漫無邊際,終於,我抓到一絲靈感,感到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耳鳴再一次降臨。

眼前的液體裡翻滾起了細小的血珠子,我看到隊醫大姐臉色驟變,立刻衝出去喊人幫忙,營地裡一下響起小範圍的嘈雜。

我在心底誠懇對這位醫者仁心的隊醫大姐說了聲抱歉,同時令自己都有些意外的,得出了自己對於這幾個問題的答案。

鏡麵。

營地用機器掃描時,曾經得出結論,說陷坑底下像有很深的積水。

假設這地底下胎宮內的羊水形成了一個鏡麵,那麼下方的我們和上方的營地就倒影在其中,互相成了對方的影子。

在羊水中的我們是胎兒,還未分娩降生,我們還未活過,即將在胎宮中溺斃死去。

而在陷坑之上,營地裡的我們還未進入母體被孕育,就已經降生並活著。

——鏡麵上下,胎生的我們所擁有的生死和時間是一個咬死對應的凝固鉤索。這份雙生鏡像會一直持續,直到我們中有誰真正被陷坑分娩,打破倒影的對稱。

這個怪談的其中一條底層規則,原來是這樣。

隨著我的恍然大悟,腦子裡像被輕輕砸了一記小錘子,猝不及防,疼痛像剝皮一樣瞬間放大並傳遍全身。

沒刹車住的我再次慘叫起來。

烏龍事件,這下好像想過頭了。

“滴——”

病房裡的警報劇烈地響了起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